“良生如何不认得八位叔伯。”陆良生露出温和的微笑,抬起双袖抖了抖,恭敬的朝他们八人施去一礼,这八位长辈跟随自己最久,从栖霞山一直到长安城里,听道人说,这些年,当初那帮孩子打熬筋骨,都是他们出力最多,这一礼,是必须要敬的。
村口与村里众人说笑了一番,天色暗下,才与父母妹妹一起回到家中,点燃的油灯放去桌上,哭过片刻的李金花、陆小纤这才收拾心情忙着去灶房弄晚饭,不过左邻右舍端了自家的饭菜过来,让一家人少了忙碌。
在檐下吃过晚饭,陆良生举着油灯,拉着母亲坐去房里,还有不少村里人留在院里,或扒拉着窗户,屏住呼吸的看着蹲在床前的书生指尖轻轻揉捏着老妇人双眼周围,条理气血经脉,丝丝法力渗过皮层血管,进去眼睛里面,分出的神识,感受到是一股股堵塞,大抵猜出便是这些杂质让母亲眼睛看的不太清。
起初还有些不自然,一来害怕疼,二来感觉得到外面还有许多人盯着,紧张的抓着被褥,另只手捏着陆良生的袖角,不到片刻,在儿子指尖轻揉下,感觉字眼窝深处暖暖的,一股热流在盘旋,不知是二十年未见的儿子回来,还是暖暖的温流,让她精神感到舒缓、放松,拉着袖角的手,缓缓垂去了床榻,轻柔的拿捏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陆良生收回手,起身拉过被褥轻轻给母亲盖上,摸了摸满是皱纹的脸庞,方才退出屋子,与还等在外面的村人说起话,一直到夜深后,村里人才搬了自家凳子渐渐散去,孙迎仙打发了妻子先回房,拉着小云过来柏树下坐着,看着对面拿着跟手臂粗细树枝的陆良生一下一下的削着,露出些许人的轮廓。
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走?”
陆良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眼那边还有油灯亮着的房间,继续埋头削着木棍,一旁孙小云想要说话,被老孙拉了下袖子,示意他别多话,好一阵后,话头转去别处。
“往后你成仙,那老蛤蟆,还有红怜如何自处?他们也跟着你一起去吗?倘若可以,不如将父母带上。”
陆良生摇摇头,停下小剑,吹去木棍上的残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回来的时候,我早就想过了,师父还有红怜,甚至是老驴,可以寄在山海无垠当中,但人是进不去里面的。”
停下的小剑继续雕琢起来,陆良生说到这里,微微笑着,话语接着说下去。
“好了,老孙,不要再说起这些,往后家里,你再替我照看下去吧......说不定过个百来年,我又回来了呢?”
“又扯这些没用的。”道人扬了一下手,不过他也最吃这一套,随性里就将事给落下,不过他仍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那你走了,小泉山那边那只狐狸怎么办?这些年,她道行越来越深,将来要是来个妖性大发,本道不一定能收拾的不了。”
“不会的,胭脂很聪明,她不会乱来,明月拜我为先生,这栖霞山一带,自然是姓陆,她岂会乱来,就算将来我去了天上,她更是不敢。”
孙小云左右看看,不知道父亲跟舅舅到底在聊什么,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提及小泉山那边的狐狸精,看样子还真是舅舅养在那的,不过有个儿子?
......莫非?青年若有所思的摸去下巴时,被弹来的木屑打了一下脸颊,正好与对面的陆良生视线相接,像是看穿了自己心里想法,惊骇的连忙低下头去。
小剑削去的木棍渐渐有了人的、驴子的样貌,越来越清晰,陆良生吹了吹,将多余的地方截断,保留了基座,放在手里把玩,随口也在说。
“其实不光胭脂,家里原来那只老母鸡,往后你管管,管不了,我让胭脂去管教,刚成的妖,这才是容易乱来,不懂人间礼数。”
两人一言一语的聊到下半夜,绵绵春雨还在下着,后院的鸡鸣响起时,陆良生看着手里的木雕,缓缓起身,走去对面的房里,推门进去,父亲和母亲睡的安稳,他将木雕放去窗前桌上,走到床前,一撩袍摆,陡然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