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此番,陆春花嫁去的邹城在藤县专区,离石裕氏在德州专区的老家尚有三百余里,但春花带来的这些鲁西土特产还是勾起了石裕氏的回忆,她想起了儿时那段幸福但又艰辛的时光,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想着想着,她竟破笑为涕。
气氛立马变得尴尬起来,见老者轻泣,几个年轻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片刻,还是季氏率先开了口:“奶奶,您看,您刚把春花妹妹劝好,自己怎又开始伤感了!”
“不碍事,不碍事,奶奶这是高兴的!人老了,就老会回想过去的事情!”石裕氏也觉得在孩子们面前这样有所失态,便擦了擦眼泪,抬起头问虎子道:“虎子,你爹跟你娘他们好么?家里好么?”
“都好!”这次虎子只说了两个字,便又不开口了。
“石大奶,唔爹跟唔娘他们都好,身体可结实了。对我也好,从来都没有拿我当外人。来时,他们还让我给您、给柱子哥和思恩嫂子带好呢!”春花见虎子只说了两个字就不吱声了,只得自己来说,“小海州老太爹跟老太奶抱上了重孙子,心里头可高兴了,只是去年老太爹过世了,今年春天,老太奶也过世了,少了两个老的照看照看小孩,家里人比以往都要忙一些。”
“忙点不怕,只要人都好就好!”
这会,石柱在门口又抽完一袋烟,收起烟袋后也坐到了屋里,他说道:“春花,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这次在这边就多呆几天再回去吧。这两天除了要打些黄豆,我们没什么事情忙!”
“柱子哥,来看看你们,我心里头已经知足了。这一阵是大忙时候,不能耽误你们干活。我打算只在这待一宿,明天到黄窝老家那边去一趟,给俺娘烧点纸。自打小日本打来后,十几年了,我老是做噩梦,一直到解放后,我都没敢回去。”
“嗯,春花,是得回娘家看看!”石裕氏说完后,又陷入了沉思。一直到三个小孩在院子里头玩耍的笑声打破这沉寂后,她才回过神来。
到了晚上,或许是石柱一家白天干活累了,亦或许是第二天虎子一家要起早,再或许是想节省些灯油,几个女人并没有像上回风妮子来时那般彻夜长唠,晚饭后只聊了一小会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又是阳光明媚,天还没亮时,石裕氏跟季氏便起来忙活了。他们炕了些棒子饼,炒了点咸黄豆,又切了几根咸菜。春花一家临出发时,石裕氏把这些吃的都拿给了他们,“春花,大奶家没啥可送给你的,这些干粮你就带着,够吃两天的。路上要是饿了,可以打打尖。”
而后,她又从季氏手中拿过一块厚厚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的,“春花,这是块防水布,里层是白布,外层是蟒蛇皮,我跟你思恩嫂子以前缝的,很少拿出来用。这可是个好东西,遇到下雨还能当雨棚用。蟒蛇皮是当年柱子他老爹跟虎子他舅爹和他娘在芒砀山上打的那蟒蛇的,是个宝物,这次就送给你了!”
石柱和季氏把春花一家送往大路口,石裕氏腿脚不便,只能走到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眼睛看得渐渐模糊了才进去。石柱回来后看到奶奶竟躺在了摇摇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两眼盯着天空,一言不发。
这把摇摇椅是石裕氏六十九岁大寿时,祝广连特地送给她的,纯实木打造。自打送来后,石裕氏从未在上头躺过。她在宫里常看到那些娘娘跟嬷嬷们躺在这种椅子上,总感觉在上面躺习惯了,安逸了,人就废了,就跟那大清朝一样。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嫚子,说不定哪天躺着就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