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武摇头道:“你不该纵容陛下,滥发纸币,纸币超发则毁民。而今虽然伪吴伪周灭国,犬夷北逃,然而各地暴乱不断,百姓抗税抗役不绝。右相,这天下虽然大定,但小乱不绝啊。”
顾雍道:“哪有王朝能天下安定?”
张孝武道:“若天下人人手中有粮,袋里有钱,又何愁天下不安?”
顾雍道:“所以你在指责我?”
张孝武摇头道:“不。”他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死了,我在做一些交代。”
“什么?”顾雍大吃一惊。
张孝武呵了一声,方道:“某昔年在摘星台上为护佑陛下,单枪匹马斩杀数百叛军,耗尽了精力与气血。太医院司丞曾说过,若我不休息最多能苟活十年,我当初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危言耸听。而今每日晚间难以入睡,浑身旧伤隐隐作痛。吾尝询问天下名医,得知陈年旧疾难返,想要救治此病,只能放弃一切。因此吾欲辞去兵马大元帅一职,回乡养病,也许能够多活一段时日,此生足矣。岳丈大人,我先前所言,不过是在告警与你,而非威胁。”
顾雍睁大眼睛,不由得惊呼道:“你……你要辞官回家?”
张孝武点头说:“对,辞官,回家。”
顾雍内心一乱,原本制定好的计划,忽然就这么被打乱了,他以为张孝武掌控整个龙都,目的是为了逼他放弃丞相一职,继而执掌朝廷。他以为他们计划猎杀张孝武之后,接下来要面对种种困难,该如何收买张孝武的手下,该如何应对张孝武的叛军。哪想到此时此刻张孝武突然提出辞官的想法,当真让他难以招架。
张孝武随后又道:“我在幽州遇一名医,他对我说,我若是如今这般操心天下,操心繁杂琐事,不出几年便会猝死于沙场。我若猝死,则天下必乱,可我若是苟活于世——只要我活着,天下必然不会大乱。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满朝文武只有你最有能力,最能承担我走之后朝廷的一切。顾丞相,别人都以为我入京之后便会以你相争,但我告诉你,我今天不与你争,以后也不会与你争了。”
顾雍惊愕地看着他,内心中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也许他是在欺骗自己,也许他是在故意这番说辞。他太了解权力者的内心了,只要掌握权力,谁能放弃权力的诱惑?想到这里,顾雍这才恢复了神色,淡淡一笑说道:“大元帅开玩笑了,这个国家怎能少得了你呢。”
张孝武又道:“右相可知为何我以大军控制龙都?”
顾雍道:“大元帅言重了,大元帅原本便是保护我朝,何来控制一说?”
张孝武摆手道:“右相,你终究是不信任与我。”
顾雍笑道:“你我同为朝臣,又何谈信不信任。”
张孝武道:“罢了,你带我去见陛下吧。”
顾雍走在前面,张孝武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抵达皇宫大门,径直向前便是正德殿,当初张孝武便是通过这扇大门杀入后宫,救出的大德帝,也正是因为那次单枪匹马杀入后宫,才赚得今日之地位。张孝武站在皇宫南门门前,仰望正阳门三个大字,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后他看到了城门两侧的灯笼,发现了正阳门城门上的灯笼,他仔细看了看,随即停住了脚步。
王一瑾道:“大人,怎么了?”
张孝武道:“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大事?”
“对,大事。”张孝武道:“我越是走进这正德殿,越是觉得心情沉重,压力重重,这不是我发挥权力的地方,而是燃烧生命的地方。一斤,你还记得吕柏亭吗?”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