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宗臣仍然是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好似在自说自话的问道:“曾少爷可知这采茶的精髓在哪儿?”
曾子仁见他也不正面答话,心中已稍有些恼怒,但是竹宗臣既是他的长辈,又是这四川名义上品级最高的地方大员,便也不好直接冒犯,忍着心中的火气答道:“那采茶都是些茶工茶女所做的粗活儿,我哪里知道!”
竹宗臣当然听出了这小少爷急促话语中的不耐烦,他慢慢的拿起那翡翠茶壶,将曾子仁面前这饮了一口的茶盏斟满,若有深意的盯着他道:“那就让老夫来告诉你,开的越大、越漂亮的叶子下面的芽茶越苦,反而是那些带着焦黄、窄小的叶子下的茶芽又香又甜。
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叶子越大,把原本应该给茶芽的阳光、雨水以及一切上天的恩赐,全都遮住了。”
竹宗臣看着他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深邃,让曾子仁一眼望不到底。
不过曾子仁听完他的话,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位布政使大人的意思,只不过他脑海里还不敢这样去想,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没有说出来的勇气,需要假他人之口。
“曾指挥使老了,西北战事吃紧,现在朝廷和百姓需要的是更年轻、更有勇气的人。”
很明显,竹宗臣愿意做那个被他借走嘴的人,他的话就像是一颗火星,正在一步步丢进曾子仁这捆干柴里。
“大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御史,我爹...只是想让我做个富家翁罢了。”
然而曾子仁这捆柴火,看起来有点受潮。
竹宗臣却没有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他的目光就像是一直无形的手,正抓着曾子仁那刻意回避的眼神,“你真的以为,曾大人不在任上了,你还能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吗?你躲到乡下,也许平静个一二年,但是之后呢?你的所有财富、女人、田地这一切的美好,在没有权力的保护下,都将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曾子仁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岂能不懂,在没有父亲三品大员这顶乌纱帽的庇护下,他的一切财富都会成为别人予取予求的肥肉。
他眼中的这些细微变化,那里逃的过竹宗臣这只老狐狸,他打算给这捆受潮的柴火填上最后一把火,
“今晨那些围在贵司门前的百姓,我想曾少爷还应该历历在目吧。如果有一天,成都守备将官带着人马,闯进了你的庄园,那少爷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跪在阶下的那个呢?”
说到这儿竹宗臣忽然顿了一下,然后俯过身来,沉声接道,
“还是干脆就是盖在白布下的那个?”
“腾!”的一下,曾子仁心里这一捆哪怕还带着些潮湿的柴火,已经被竹宗臣这把例外透着精明的烈焰给点的熊熊燃烧起来,慌乱的神色已经毫无遮掩的爬满了他的脸庞。
但是曾子仁又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感觉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低头皱着眉对竹宗臣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想让曾家到最后落到那步田地,但是没办法啊,我身无尺寸之功,父亲又不听我的劝.....唉......”
竹宗臣看着他的样子,伸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曾子仁的肩膀道:“我说过,曾指挥使已经老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恐怕是为时已晚。而曾少爷你却是个年轻的晚辈,为什么不去挣些个功绩,让朝廷赏你个一官半职的,这样既能挽救家族于水火,又能让曾老大人对你另眼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