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既出,刘晏与吴夫人一起失笑,而胡闳休却也恍然颔首。
至于赵玖,同样缓缓颔首:“万俟卿说的极好,与我们几人之前议论的正和。大苏学士说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而这首诗是王维十七岁来做,却已经神形兼备,所谓诗意反复,却又开篇朴素,关键是所叙思乡之意人人皆可有,所以传唱极广,足以压住其他重阳诗,来站定这魁首之位……那重阳词呢?”
万俟卨自然先附和几句赵官家高论,而稍驻之后,复又干脆再言:“至于重阳词……词乃诗之别体,到本朝方兴,虽有几首重阳词却也只是本朝名家所做,但臣随意想来,却只是想到易安居士那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此言一出,除了小林学士外,连着赵官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胡闳休都渐入气氛,微微尬笑一声。
而赵官家笑完之后,也是再度颔首:“不错,这首词虽是闺怨词,只是捎带了这重阳二字,但却写到了绝妙的份上,仅此一句,莫说重阳词,便是自古以来多少闺怨辞赋诗词,也被要这句压下去了……实际上,刚刚林学士议论,恐怕易安居士自己另一首《一剪梅》,也只能整首比过来,单句也是比不上这句的。”
“官家所言甚是。”万俟卨也跟着笑道。“看来臣又与官家、吴娘子、林学士、刘统制相合了。”
“有人说六一居士、安石公、苏学士那两代人风华绝伦以后,我朝文华余韵止于二十年前,往后诗词一道便只是叶梦得等人了。”赵官家可能是喝了酒,今日言语颇多,竟然接过话继续笑谈不断。“这不是玩笑吗?哪里能因为易安居士是个女人便能装作看不到她?此人将来怕是要与那几位相提并论的。只是不知道往后这天下局势往哪里走?原本该接易安居士之后的那几位还能不能再出来,出来后还能不能写出来‘挑灯看剑’……”
这番话万俟卨与胡闳休听的是莫名其妙。
一来,这二人出于本能,都不觉得易安居士一个女人凭几首诗词就有资格跟欧阳修、王安石、苏轼这三位相提并论,便是有一个官家推崇也做不到;二来,官家后面什么话他们根本就没听懂,什么‘该接易安居士之后的那几位’,说的好像一定能有人能站出来顺着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易安居士往下走一般……还什么‘挑灯看剑’?
看来,官家应该是真醉了。
“万俟卿是这般言论,胡卿怎么说?”赵官家从旁边束着皮甲袖套的吴夫人手中接过一杯酒后,继续捧杯相询。
“臣无话可说。”胡闳休没当面上谏,已经是看在国家危亡,正要留存有用之身的份上了,如何还会参与议论。
“诗词皆合,看来这重阳诗词各自魁首已有定论。”赵官家一饮而尽,抚掌相对。“但这两首放在此处豫山之上,放在此时两国交战之时,却有些不合时宜……”
这不废话吗?
万俟卨与胡闳休几乎是齐齐在心中暗嘲。
且说,胡闳休并未多想不提,万俟卨细细思索,却更加多出了一身冷汗——易安居士那首闺怨词极好,但不合时宜是必然的,而‘遍插茱萸少一人’,在赵官家本人身前却不只是不合时宜,更是要命的言语了!
还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怕是遥知兄弟住地窖,坐井观天少一人吧?
不对,还有个信王在五马山不知真假,或许是‘少二人’也说不定。而且,也难怪那城府极深的小林学士一直不露笑意,看来不是人家不懂迎奉,而是自有一番计较。
思索之中,赵官家已经再度出题了:“至于两位到来之前,我们正要再论一首不拘题材,正合此间情形的妥帖诗词来,却始终未有所得,你们两位不妨试着想一想……”
万俟卨自然不敢怠慢,但心思也警醒了不少,便小心相对,以免再闹‘忆五国城兄弟’的笑话:
“官家,臣冒昧问一问,之前官家与三位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