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说请陈郎中将秘阁楼下诸位要说的言语写一个札子来,他会与太学那边送来的札子一起批复。”秘阁三楼之上,内侍省大押班蓝珪俯首相对秘阁中诸人。“然后就是请诸位稍安勿躁,与太学的诸位一起早些回去工作读书吧……不要给宰执们添麻烦,更不要扰乱秩序,大江南北、中枢地方,多少军国重事都得认真去做才行。”
“臣知道了。”陈康伯微微颔首,却又正色再问。“请问蓝大官,官家只此一言吗?”
“是。”蓝珪当即颔首。
陈康伯见状,居然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倒是赵鼎,实在是撑不住,却又主动插嘴:“蓝大官,敢问官家此时在何处?做何事?”
“不敢瞒赵相公,适才这里闹出动静的时候,官家正在鱼塘边上的石亭内作图……”蓝珪没有丝毫迟疑,即刻做答。
“作图?”赵鼎怔了足足数息方才茫然相询。“作什么图?”
“做《禹迹图》与《华夷图》。”蓝珪认真解释。“这几日官家都在作这两幅图……”
“可是裴秀、贾耽二位的那两幅名图?”赵鼎再度怔了怔才有所反应。
这不怪他,而是赵官家那边的讯息着实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实际上,莫说是赵鼎,秘阁中的其他人几乎都有那么一点恍惚之态。
须知道,《禹迹图》乃是偏重水文山脉的地理图,而《华夷图》则是偏重于行政区划的地理图,前者出自西晋裴秀,后者出自唐时贾耽,乃是这年头公认的地理范图,属于那种这些文官大臣一听就头疼的专业高端专业知识范畴。
“正是。”
蓝珪诚恳相对。“这件事其实起于靖康之前,彼时太上道君皇帝下了旨意,着人按照裴、贾二位的旧图,重作《禹迹》、《华夷》二图,准备收于秘阁,再石刻起来,然后列于长安碑林,外加明道宫、洞霄宫等各处的……”
众人听到收于秘阁四字,也是忍不住一起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
“结果,到了靖康大变时,这两幅图原本已经完成,石刻也已经做好了九成九,只是没来得及写碑阴罢了。不过,也正是为此,秘阁为金人索求时,这二图因为有石刻,算是免遭于难……”蓝珪不慌不忙,却是继续解释了下去。“前几日,官家听闻诸位在秘阁中日常会议,问起相关图书杂物,却才在延福宫角落找到了两块石碑,便专门取来立在石亭外观摩。但不知为何,官家一看之下,直接说这两幅图细致的地方极为细致,可在京东、辽东处却失真太多,黄河上游西夏那边也有些偏颇,广西、南越处更是荒诞,故意放大长安、洛阳、东京一线同样可笑,便要亲自补正……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两幅图却是越补错处越多,如今已经细细补了四五日了。”
秘阁中的众人再度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能说什么呢?
非要说,不是不能说,恰恰相反,能说的地方太多了,毕竟处在这个敏感时刻,这位官家不管做点什么事情都是要引人遐思的,《禹迹图》、《华夷图》当然可以引申出许多意思,比如九州全、天下一什么的;而官家打听秘阁收藏也能看出来一点东西,最起码说明官家对这边是了如指掌的;而京东、辽东‘失真’什么的,更是可以有许许多多的解读。
实际上,大部分人根本就不觉得赵官家有那个本事可以去补这两幅图,反而认定了这位官家指桑骂槐的意思更多一些……但问题在于,眼下秘阁这边都到了差点闹出政变的地步了,那些东西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关键是,赵官家终究表达出了不希望乱象影响到朝政运行的态度,这多少让人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随着蓝珪絮絮叨叨将两幅图的破事说了一圈,接下来,吕好问、赵鼎、张浚等人亲自带着蓝大官与陈康伯一起下楼,却是很轻易将楼下原本沸腾之态给安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