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怕是只有张德远一人能说清楚,但他又绝不会将此事说清楚的。”陈公辅也是摇头。“不过无所谓了,不管是谁出的主意,都说明此次内外调换以后,张德远夹袋中有了能出、敢出这些主意的人物,而张德远本人敢把这五条当众捅出来,也确实称得上是为了官家与大局一往无前了……从今往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只将他视为官家用来钳制赵相公的手段,而是真真切切的西府相公。”
李光沉默了一阵子,方才重重颔首。
“是不是在想如何与东南李公相做交代?”陈公辅瞅着老友面色,忽然再问。
“是。”李光再三叹气。“难呀……不说别的,安后、正名这两件事,要如何与李公相解释,我当日明明在御前,却居然一言不发任由此二事通过?”
“要我说,解释什么?”陈公辅嗤笑摇头。“你比我还小两岁,却还是那般老套思维……只因为有了李公相的知遇之恩,便要为他做一辈子马前卒吗?真要说知遇之恩,当今官家对你难道不是知遇之恩?”
“官家是天子……”
“报天子之恩便要死谏,报宰相之恩便要做犬马?”陈公辅愈发不耐。“你可知道,李伯纪那般强横作风,连他亲弟都有些忍受不住了吗?你还守着所谓李公相一派,想做什么领袖?殊不知,这个所谓李公相一党早就没了,便是有,也不是昔日那个天下名望所系的一党了,更轮不到你来做领袖!”
李光一时愕然,但旋即摇头:“哪里只是给李公相交代,主要是我自己难安,不说别的,太上渊圣皇帝那里又怎么说?那毕竟也是对你我有知遇之恩的天子……”
“还是那句话,若说知遇之恩,当今官家对你便不是知遇之恩?”陈公辅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况且,太上渊圣皇帝对你的知遇之恩何其浅薄?你初时有拥立之功,他也要用主战之人收拾人心,便将你一朝提拔为侍御史,可是等到他想议和,便又一朝将你贬斥为汀州酒税……如此三心二意,把人才当筹码手段,这是人君该有的气象吗?倒是今上,对你一擢再擢,两三年而位至御史台台长,当半相之尊多载,连白马之变都不忘专门挽留你,反倒不算是知遇之恩?”
李光再度沉默。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找你?”陈公辅却紧追不舍。
李光勉力摇头相对:“不是为邸报上张枢相这五件事而来的吗?”
“是也不是。”陈公辅终于也喟然起来。“泰发,我固然是为此事而来,但根本想说的话却不是落在这些事上面,而是在担忧你……”
李光终于一怔。
“要我说,你这人家学渊源、才识高明、孚有人望,总归是有名臣风度,但性情上却有两个天大的毛病。”陈公辅面色严肃,直接在李光三个成年儿子面前冷冷揭短。“先是负气好名,明明知道事情的大略对错,明明知道人的根底优劣,却总是要为一口气一点名声在小节上去强辩强争,行无谓之事!”
“这个毛病我也知道。”李光尴尬举起茶碗,以作遮掩。“也不是你一个人说,我尽量去改……”
“这倒也罢了。”陈公辅不顾李氏父子尴尬,继续冷冷言道。“关键是不识大体!小事情上负气好名倒也罢了,大事情上还要负气好名,殊不知为了一点小名徒劳断送大局,将来史书上落到一个丑角名声也说不定,却还在沾沾自喜。”
李光终于忍耐不住:“国佐兄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做过断送大局的行径?”
“我问你,北伐对是不对?”陈公辅怡然不惧。
李光张口欲言,却不料对方直接再问:“是不是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