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女真,陕州又要朝河中府动兵了吧?我听说兵部侍郎领都水监刘侍郎(刘洪道)去了西面。”
“必然如此。”
“官家这是一刻不停啊,春忙刚过,便直接用兵……”
“肯定少不了的,而且往后只会越来越频繁,一来练兵,二来警醒内外,不可安居忘战。”
“但只是在河中府打打埋伏,便是说不忘战,几次下来以后,天下人也不会当回事的。”
“那也没办法……其实,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女真人忽然全力去把平陆攻下,又或者将河中府让出来,届时就麻烦了。”
“你这便是纸上谈兵了……平陆之所以能屡次得以保全,是因为此城与河中府之间有中条山,女真人进军、后勤都要绕道隘口,而平陆与陕州州城却只隔一河,目下相连……至于让出河中府,那就占了便是,若是女真人再来回头谋求聚歼,那边再弃了何妨?官家与诸节度都是用惯了兵的,不会在此事上穷讲究。”
众人纷纷再笑,其中却不免填了几分讪笑之态,而一旁的舟中领袖胡铨更是早早就只在吃东西,根本不置一词。
一旁梅舍人也在笑,心中却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且说,自他加入这个小团体后,不过一年时光,却早已经物是人非……如今有才而与众人立场不一的晁公武早已经渐渐不来;才学俱佳的小虞探花虞允文的官是半点没升,但跟在座的老大哥胡铨一样,属于等到资历和时机到了便可一飞冲天的那种,近来更是日益忙碌,在各处军营、青苗贷点中流转……这种情况下,免不了有一些凑数的平庸之辈,弄得席间渐渐没了意思起来。
“谁可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言语?”停了半晌,眼见着店家那边东西都被一群正当年的年轻官吏吃光,最后只上了一大盆水捞绿豆芽,有些不耐的胡铨便有了折返之意,干脆直接再问。
“有一事……称不上重要,但有些奇怪……或许值得一说。”一名还算靠谱的刑部员外郎蹙额以对。“诸位可还记得年前太学问政时有人在太学门前伏阙告御状?”
“是有此事……此事还没了结吗?莫非是什么大案?”
“案子是福建的,一来一回就要两月,何况事情也不是杀亲争产之类的恶事,而是一件挺无稽的小事。”
“原来如此,那它奇怪在何处?”
“事情是这般的,乃是说泉州那边素来有番商聚居,也许他们在区间自起番寺,而近来泉州下属一县的县学对面就起了一座番寺,但番寺是要念经的,不免影响学生上课,于是学生便告到知县那里……谁想到这么简单一件事,知县却只是糊弄,最后激怒了本地人,只觉得这知县怕是也信了番教,便有当地士大夫寻到了在东京城的福建旧人,请求帮忙将事情闹大,好处置这位知县,顺便将那番寺拆了。”
听到这里,端着一大碗豆芽的胡铨心中已经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却是在瞥了一眼侧旁对豆芽发呆的梅舍人后嗤笑相对:“若我猜的不错,刑部马尚书那里必然是站在当地士大夫那边,要知县做出解释,再让彼处拆了番寺的,结果福建地方那边只是敷衍,反反复复就是维护那个知县,事情就这般反复下来了,对不对?”
“对头……福建那边,大略上是支持那个知县的。”那刑部员外郎当即精神一阵。
“懋修(梅栎字),你以为如何?”胡铨果然问到了梅栎。
梅栎闻言也是苦笑摇头:“能为何,还不是朝廷如今以财政为纲,万事都围着建财之事来做,政绩也要看这个……莫说泉州下属一个县,便是整个福建,也多指望着泉州的番商能多跑几趟……何况,上一次官家严旨拒绝了番商领皇家文书旗帜一事后,泉州番商的情绪也很大,这个时候,福建地方上自然不愿意多事!真要是商税少了一截,到时候影响仕途,算谁的?”
众人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梅栎继续苦笑道。“靖康以来,动乱自北向南,道学也随着大举南移,白马绍兴一事后,道学那边多了许多士大夫的支持,以至于东南一带书院林立,县学还好,但所谓当地士大夫,十之**都是跟道学有牵扯的……便是大司马(兵部刘子羽)之所以将其弟带出福建,也是怕他走了道学的路……所以依着我来说,这事也就是落到了大司寇(刑部马伸)那里,否则随便换成谁,早就体贴福建难处压下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