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李相公去相的真正缘由了。”
吕本中愈发摇头以对:“天下崩殂之际,他有气节,所以能排众而出,但一到做实事的时候,他便显出不足出来了……当日太原之役,李彦仙李节度弹劾他不知兵,今日已有定论,就不多说了;而彼时朝堂上下乃至于官家对他失望,一则是在南京行此荒唐财略,一看便知道是不可行的;二则是到了东南后他也依旧无计可施,而这个时候起来在东南收拾盐政、酒政,建议收经制钱,立月椿钱的则是彼时的吕相公(吕颐浩)……偏偏李、吕二人当日在东南又水火不容,朝廷当然要做取舍!”
“怪不得刚刚李相公要说吕相公设经制钱、月椿钱不好,也怪不得他要自陈从无袒护豪富之意,却居然都是有缘由的?”宗颍若有所思。
“经制钱、月椿钱当然不好。”三照相公范宗尹也忍不住加入到了侃侃而谈之中。“但若无当年吕相公在东南仓促收得经制钱六百万缗入东京,哪里能在河阴收兵后不出乱子?而若无后来设月椿钱为常例,使东南加税三百万缗,荆襄加赋三百万石,又哪来的收拢西军,继而使尧山一线而胜?!所以回头去看,无论如何,都是吕相公更胜李相公……吕李之争,就在这个财赋上定了胜负,李相公此生休想在这件事上翻过去。”
仁保忠一时叹服,宗颍更是觉得这范、吕两位学士深不可测,不愧是堂堂内制,便是其余几位不吭声的,如杨沂中、虞允文、梅栎也都一时肃然起敬,只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三照学士在江南暗访了快一个月,果然是脱胎换骨了。
只是吕学士那里,却不晓得是不是又是离京前吕相公交代的言语。
然而,就在侧院中一时风景独好之际,忽然间,一人快步自隔壁院中走出,来到侧院便挥着手中文书直接放声质问:
“范宗尹!这便是你做的调查吗?!”
三照学士大惊失色,其余近臣也陡然一惊,却见到换成便装的赵官家进一步走到范学士跟前,指着手中文书怒气不减,引得身后刘晏与几名年轻班直仓促跟上: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去查一个县城,还专门画了表格,定了选项,结果你怎么写的?大约、传言、素闻……一个一年商税不过三千贯的城,却连城中最有钱的到底是哪家都不知道?!你这一月到底是如何查问的?”
饶是知道官家这气十成里有八成是李纲李相公带起来的,但当着官家的雷霆之怒,范宗尹也是慌乱不及,赶紧躬身以对:“好让官家知道,臣是到宁国县后找人问询的……”
“当然是找人问询,你都找谁了,为何会问成这样?”
“自然是当地的读书人……”
赵玖气急败坏,反而失笑,却又含笑打开手中文书,翻到一处,捏出一张纸来,然后再问:
“那暂不说家产你问不出来,朕问你,为何这个文书后面还有个夹片,说什么宣城某某目无法纪,骚扰士民……朕让你去宣城了吗?”
“臣惭愧,这是宣城士人闻得臣在宁国,跑去言语的……”范宗尹松了一口气之余赶紧解释。
“所以,朕让你去私访,你忍不住把堂堂内制的身份露出来了?”赵玖愈发失笑不及,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范宗尹彻底失声。
赵玖扭头环视,脸上笑意怒气一时俱无,却是面无表情,冷冷相询:“还有谁暴露了身份?”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然后刚刚大出风头的吕本中小心向前一步,躬身行礼。
赵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回头相顾追出来的刘晏:“将吕学士的固城镇报告拿过来……”
刘晏不敢怠慢,匆匆转回去,然后又匆匆出来,将吕本中的报告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