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心中微微一怔,火把下,赶了一天路的其他近臣也多有反应,便是缓过气来的吕颐浩也忍不住看了眼这个据说是张德远一派后进嫡系的小小舍人。
梅舍人抬眼看了下赵官家,见到对方冷静了下来,而且显然会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继续言道:“官家,臣以为,现在即便有乱子,也是留守相公们能够处置的,官家此时过去,是能让救火速度更快呢?还是能如何?”
“可是朕不去,不也是空站着吗?”赵玖嗤笑以对,手依然没有离开了马缰。
梅舍人见状赶紧将本意道明:“但官家此番连夜赶回,却足以让上下都以为官家慌乱起来了……臣冒昧,金国三太子讹里朵之死事发突然,诚然是大大的利好,但我大宋骤然启动,却也是猝不及防,何况这般军国重事,自古未有,乱象频出,本属自然……”
“自然?”
“是,臣以为这般乱象,本属自然,官家不该为此焦躁,以至于本末倒置,也不该越级去处置这些事情。”梅栎努力相对。“这个时候,官家是不可能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唯一能做的,或者说该做的,便是镇定示外,以安众心……只有官家本人行事坦荡自若起来,下面的文武才能随之安心,并着手处置事端,若是官家急躁不堪,只会让下面的人跟着失措……臣冒昧,官家何妨坦荡留在陈桥,派出皇城司、军统司去做查探,明日一早再从容归京,问明事因?”
夜风清冷,远处火光、近处火把之下,赵玖一时沉默不语,而梅栎也无话可说,只能俯首待命。
“臣附议。”忽然间,吕颐浩拱手向前。
赵玖看了一眼吕颐浩,思索片刻,方才颔首:“善。”
言罢,这位官家复又瞥向了杨沂中、虞允文二人。
后二者会意,即刻拱手趋步而去,乃是去布置人手了。
见此形状,赵官家叹了口气,便欲转身去陈桥官驿休息,而此时吕颐浩复又在后扬声进言:“臣请进中书舍人梅栎为翰林直学士……以示赏罚分明。”
“善。”赵玖头也不回,到底是进官驿休息去了。
一夜无言,翌日一早,赵官家率众抵达东京,却是在路上便知道,昨夜并非是城内失火,而是岳台周边发生了火灾。
而且,并非是什么意外,也非是女真间谍,乃是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但事后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疏忽的组织问题导致的事端——而且这件事的确是北伐进军直接引发的。
话说,大军猝然启程,先是御营骑军,然后是御营中军王德部,前后数量累计多达五六万之众,连续发动,岳台大营为之一空,但这种大规模调度,而且是忽然出发,直接就在岳台周边引发了一些骚动。
骚动原因也很简单,要知道,这年头的大宋军队是典型的募军制度,家属一般是允许随军的,不然也不至于养一个御营士卒一年要花一百贯了。
故此,随着旨意下达,御营骑军匆匆动身,一方面是军属抢购诸如护耳、口罩、平安符、药材包,包括给自家囤积米粮等行为,一方面是很多晚出发的御营中军军士离开前趁机借债、闹事,还有一方面则是有部分奸商趁机涨价,部分无德僧道趁机揽财。
一时间,多方情绪对立,之前几日,岳台大营周边便已经爆发了数次恶**件。
但此时,早就因为军国大事忙得不可开交的朝廷中枢根本就是忽略了这个现象,便是开封府也忙着按照原计划,在城内处置囤积居奇之辈。
想想也是,张枢相都在觉得自己委屈呢,偌大一个泼喜军都能被拉下,谁会在意几件底层士卒和家属相关的刑事、民事案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