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一大早,韩世忠一起床便察觉天气有些变冷,匆匆喝了碗羊肉汤,下了个热炊饼后,直接登关,却又见关上两面大纛微微摇晃,不少宋军甲士也有些畏缩之态,便愈发蹙眉,然后刚一坐下,一旁早早在此等候的李彦仙便直言相告,说是局势有些不妥。
但很显然,韩郡王却也知道不妥,却明显不以为然,甚至看都不看对方,直接在座中望北而答:“可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为的……只能严阵以待罢了。”
李彦仙怔了一怔,旋即意识到对方会错了意思,然后面色不变去望头上摇晃的大纛:“韩郡王以为我是在说天色转冷,与对峙不利吗?”
“李节度莫要装样子。”韩世忠认真相对。“别人不知道,你不晓得吗?后面军报那么清楚……陕州河道湍急,又有中流砥柱阻碍着,后勤吃力,这时候忽然降温,却不能速速结冰,与对峙难道有利吗?”
李彦仙没有理会对方的阴阳怪气,只是继续认真相对:“郡王,这番对峙有古怪。”
“俺当然知道有古怪。”韩世忠依然不去看对方。“隆德府先发来一个万户,但还能发三个万户,而太原府先发三个万户,估计还能再发两个万户,到时候就是九万金军主力,其中过半骑兵……可咱们突的太前,河中一带尚有河东城、安邑城两座大城未下,兵力不能猬集不说,太行义军蜂拥而来,数量也太多了……一个不好,便要出大事的。”
虽然韩世忠没有弄懂李彦仙的意思,但毫无疑问,李彦仙却知道韩世忠的意思。
话说,现在铁岭关周边,或者说铁岭关以东,也就是闻喜、绛县、曲沃这三个加一起相当于河中(运城)盆地、临汾盆地、上党盆地交界处的要害区域内,所谓方圆六七十里的地方,宋军和金军的密度已经有些恐怖了。
金军眼下是北面三个万户,东南一个万户。
而宋军呢,眼下是李彦仙一开始的三万五千众,韩世忠的一万两千众,再加上郦琼部支援上来的四个统制官岳一万两千人,也有近六万主力了,还有数量根本没法统计完全,但估计不下三四万的各路太行义军。
至于说减员,坦诚说减员很多,但也不多。
说减员很多是这短短四五日,从那天双方乱战中相遇算起,几乎无日不战,这对事实上一个三年没打仗一个五年没打仗的双方主力部队而言,无疑是有些仓促和麻木的……双方好像都在拿战士性命来恢复状态热身一般。
可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时代真的变了。
尽管数年未交手,但双方再往前十年怎么着也是全面战争状态,军事科技也基本上走到了中世纪的顶峰,尤其是双方主力的甲胄,那个札甲,已经到了堪称恐怖的地步了,除非士气崩塌,否则基本上只有女真人的贴身重箭、重甲骑兵长矛突刺,宋人的长柄大斧、神臂弓可以相互造成特定杀伤……所以,这些天打的很激烈也很频繁是没错,但双方的过半减员依然是头两天造成的。
所有这些看起来很惊人的减员,再比照着双方庞大数量的军队,就更不值一提了。
不过,这种均势只是眼下。
正如韩世忠说的那样,金军目前只有四个万户不错,但算算日子,过几天金军全线反应过来,所有主力整备妥当,然后以援军形式抵达,将会是北面五个万户,东南四个万户,多达九万主力聚集在绛县南北。
那到时候,稍有动作,便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形成决战态势。
可与此同时,宋军这里却出了一些差错。
这倒不是指韩世忠吐槽的身后还有两座大城没有攻下——这件事情的确严重牵扯了宋军主力的精力,比如说韩世忠需要留下两万人锁住河东城,再比如郦琼过河后,就只是分了一半兵马过来,本人却是亲自去协助原李彦仙的部众去强攻守军很少的安邑城去了。
但是,这些根本就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宋军也早就做好了在河东攻坚的准备,属于战略预判中的玩意……韩世忠说这事,本质上还是想吐槽李彦仙的冒进。
真正的问题,或者说计划外的问题,其实出在马扩身上……马扩和他的部队来的太快,也太多了。
这话听起来就不像话,要没有人家马扩的极速来援,那天晚上指不定出什么大乐子呢,即便是韩世忠当时就在身后,也依然要无条件称赞马扩大军的及时来援。
更何况这些日子马扩的义军承担了相当多的工作,修筑甬道、沟壕,建立营寨,承担向导人物,翻越山岭侦查,全是他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