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鸿渐微一沉吟,道:“应该·····不会吧······天这么冷,左近又没个人家,他若冻得太久,铁打的人怕也要冻坏的。”他生性好善,又因自幼体弱多病,较之常人更知其中苦楚,是以仍命家仆将车停在大汉身旁,而那仆役暗觉鸿渐过于悲天悯人,当下不置可否,默不作声。
易巧倩怪那仆役轻慢,便即放下窗格,哼了一声,道:“少爷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不听,难道想受罚不成?再说,即便他真是坏人,你们两个还打不过一个吗?”她素知鸿渐心善,方才这般发话,如此一来,较之鸿渐更有主人做派。
吉祥早瞧出易巧倩跟自家主人甚为要好,自是不敢得罪,只得长叹一声,道:“唉,奴才听少爷、小姐的吩咐便是了。”易巧倩自小跟祖父相依为命,从不知做主人究竟是何滋味,这当儿闻听对方称呼自己“小姐”,不由甚感自得。
两名家仆将马车赶至大汉跟前,复又将其上下打量,未及开口,对方竟自转过身来,持斧昂首,全没好气道:“作甚!”
但瞧这汉子正值壮年,生得虎背熊腰,牛目环睁,丛林密须犹似钢针倒竖,直插腮旁,正是:锃亮黑面虎髯生,铜浇铁铸似天成。恶煞临世鬼见愁,雷厉风行语铿铿。
吉祥颤声回道:“我家主人······请你······请你到车内取暖······莫要不识抬举······”那壮汉初时只顾朝自家坐骑发火,并未留意赶来的马车,更不知晓车中所坐是甚人物,直至鸿渐马车停至身旁,方才回过神来,这当儿瞧对方如此言语,不由更增疑虑,心下暗道:“寻常马车不过由一二匹马牵引,便算精良战车也不过用四匹马牵引罢了,而这马车竟用五匹烈马一同牵引。他娘的,这伙人八成又是王莽老贼所派鹰犬,特意来截杀咱的。”
且说六年前,段峰将刘子與救出后,便即逃离帝京,蛰伏民间,及至数日之前,段峰潜回长安,本欲联络汉室旧臣反莾,不料被一众高手盯上,突围之时,为敌人暗器所伤。恰因此故,段峰瞧马车在身旁停下时,便生出警觉之心。
那段峰言念及此,当即擎起战斧,指向马车,纵声喝道:“车中厮鸟听着,咱便是前任右翊卫中郎将段峰,你要是王莽老贼派来杀咱的,那便赶紧下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躲在车里耍甚伎俩!”话音刚落,易巧倩气鼓鼓地踹开车门,段峰定睛一瞧,但见车内不过是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登感失了体面,不知所措地杵在雪中。
易巧倩伸指刮了刮面颊,反唇相讥道:“大胡子好不知羞,渐哥哥瞧你可怜,好心请你到车里取暖,你却要与他比武,我倒要看看,你这堂堂大将军是如何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
段峰遭此讥嘲,更觉脸上挂不住了,心下纵然窝火,可又没法子对小孩子发作,他只得将巨斧垂下,悻悻地道:“咱身子热得紧,要在雪里凉快凉快,哪个用你们可怜来着。”说罢,便强撑面子,哼着小曲,背向马车,摇摇晃晃稍走一程,随即背靠道旁老树,闭目养神去了。
吉祥、旺来早惊得不敢言语,所幸易巧倩听闻那汉子曾为武将,心想对方总不至出手加害,又因那小姑娘坐在车中,并未瞧见对方呼喝之时怎生面目,是以并甚感畏惧,方才敢如此嘲弄,顺势解了误会。吉祥观此情状,便欲见好就收,当下低声道:“少爷,我们走吧,莫要理他。”程鸿渐道:“吉祥、旺来,扶我下车。”众人本不愿再理那汉子,可鸿渐执意如此,两名家仆只得扶着少爷下得车来。
程鸿渐向段峰走去,旺来虽怕那汉子,可又担忧少爷安危,左右思量,便立于车旁观望,吉祥则依旧坐在车辕,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