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拨一个时辰。
燕督府的宴客厅自是无法跟醉仙楼的天音阁相比,布置没有那么奢华,但陈设比醉仙楼还要有内涵,其家具摆设看着陈旧,却透露着一股内敛的沉郁稳重气质。
“这方歙砚胎质柔腻,滴水即墨,着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李来望着厅内一处几案上的一尊砚台,品评道。
宴会还没开始,周遭还有侍女仆役在忙碌布置,但客人们已经都到齐。裴督帅有事未能出来迎客,李来作为燕山卫新任右军军从官,所以暂代主人招呼客人做宴前的暖场。
来参与的客人是永宁卫的录事参军司马杰、关宁道的四品参议刘敬岑、户部钱粮司的司曹龚路、燕州府府提学蔺侠,不管他们现在身居文官还是武将序列,都算是读书人,既然都是读书人,话题自然从文事上入手。
听了李来的品评,户部钱粮司的龚司曹也上前端详了一番,点头抚须道:“不错,果然是一方好砚,诸位请看,这砚台似乎还是用苍山红木制成,上面还微雕着寒江独钓图……啊,这莫不是苏东坡遗失在松山的那方红砚?”
其他三人一听,也围了过来,观看一阵后都啧啧称奇。
蔺侠看着李来道:“看这质地以及砚台,似乎还真是东坡红砚,听说红砚下方应有东坡亲自盖的文隽,不知……”
这次赴宴,蔺侠倒也没再摆一副放荡不羁的魏晋风范,虽不像其他三人那般衣冠齐整,但也穿戴齐整,不会再腿毛飞舞,头上还用发簪轻捥,罩了个璞头。尽管言语举止还是那么率性随意,但总算有对燕山卫总督保持着一份尊重。
说好听些李来算半个主人,说不好听些他就是个傧相(注1),哪里能做这个主,只能为难地笑了笑,表示他也不太好做这个事。
这方歙砚就放在几案上,作为文人观赏可以,但随意动主人的东西就不太成规矩了。
这时,蔺侠嘿嘿一笑,挥手将一直站在旁边的裴管事叫过来,问道:“这方歙砚可否借来观赏一二?”
裴管事拱手笑道:“提学尽管看便是,裴督有令,在场的都是督府的贵客,有所求,无不应。”
蔺侠显然没想到裴管事会这么回答,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好一个‘有所求,无不应’,裴督不愧是我燕山军胆,这气魄真是无人能出其右啊!”
言罢,也不再客气,单手拿起砚台倒转过来,见歙砚底部刻着“和仲亲纂”四个鲜红的文隽。
“果然是苏仙红砚,哈哈!”蔺侠很是开心地朝裴管事扬了扬手中的砚台,笑道:“我拿走这方红砚,可否?”
裴管事还是一脸谦卑地笑:“有所求,无不应。”
蔺侠哈哈一笑,倒也没真拿走砚台,放回去,转头对刘敬岑和龚路道:“司马参军、刘参议、龚司曹,裴督对我等可真是厚待无匹啊!”
司马杰、刘敬岑与龚路心领神会,都笑了起来。
“哈哈,厚待不敢讲,但区区歙砚还不足道矣!”
后堂传来如铁铲刮破锣的沙哑声音,穿着燕居常服的裴荣应声而出,望着众人道:“老夫让诸位久等,歉矣!”
在场众人忙束手站好,躬身作揖道:“燕督(裴督)劳苦!”
裴荣摆手示意免礼,对裴管事吩咐一句:“开席吧!”然后对他们几人道:“莫说客气话,到了这里就似平常宴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