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羽和独孤仲是六月十三日从蔚县返回的。当时他们接了官上打草谷送往蔚县右军的活计,刚回到瓦房驿准备去驿站交卸差事领工钱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乱成一片,从井陉关退下来的两百守备兵冲进驿站,副守备王元下令征用瓦房驿的所有物资御敌。
这时李化羽和独孤仲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因为他们是拿得起刀枪的男人,更因为李化羽那壮实的有点过分的身体,一眼就被王元看中,塞把刀过去,就将李化羽征召了,连个收人的字条都没有。
井陉关的兵卒都被打散了,跟着王元退到瓦房驿的两百人里,只有不到一半是他自己的队伍,其他人都是被冲散乱跑过来的。
井陉关被破前,守备覃兴给他下了退守瓦房驿的军令,所以他退到瓦房驿是合乎军法的。但如果再从瓦房驿退下去,他的脑袋不被胡竭人砍走做军功,也要被上官给拿去立军法。
天下虽大,他已无路可退。
他也是发了狠,在卫府军令没到前,就开始强征兵员。
当然,在籍甲士和有名录的壮丁他不敢强征,《大武律》有明令,随意征召在籍甲士和壮丁,视作谋反罪论处。
他只能将目光瞄向那些普通的民户、驿卒和逃人。
瓦房驿的民户驿卒自不待说,这本就是他们的家园,武装起来无可厚非。但瓦房驿只是个小驿站,真正的驿卒不过十人,加上帮闲顶天也就能凑五十人。民户就更别说了,把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和穿开裆裤的娃娃都召集过来,也就三十几号人,总不能让这些人也上阵杀敌吧?王元自问还没有这份残忍的心性,所以在剔除掉这些老弱妇孺之后,瓦房驿自有的兵员就只有六十八人。
幸好还有李化羽这帮应募官上活计的人。这些应募的人里也有壮丁和民户,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逃人籍,但胜在人多,足足有一百五十号人,且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其中好些个还是各村寨里的壮丁,简直是最好的强征人选。
谨慎起见,王元将那些不愿意留下的壮丁都遣散回家,顺便将胡竭人入寇的消息传递回去,到时候他们各自的村寨会不会组织起来,那就不是他这个井陉关副守备要操心的事了。
至于李化羽和独孤仲等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迫留下来守瓦房驿。
这么一划拉,还别说,倒也给王元搂到了两百多号人,加在一起他也有近五百号人手,放在正规军里也够得上营头的编制了。但王元知道,这些人顶多也就打打顺风仗,正面硬扛胡竭人的骑兵是不可能的,守瓦房驿的主力还得是他麾下的王字营---在燕山卫的军籍名册上,他们也有自己的正式名称“大武燕山卫右军守备井陉关覃字左营。”
现在覃兴战死,左营也就只能改成王字营了。
王元算是个会打仗的,懂得守关不守山的道理,井陉关一破,就凭瓦房驿这几十栋破房子想固守待援都难,只能将人手都散出去,对胡竭人进行袭扰,同时赶紧遣人去把鹿坎寨上的覃字右营拉下来---右营也真是没眼力劲,井陉关都破了,他们守在山上纳凉吗?
王元计算过,只要能通过袭扰的方式拖住胡竭人南下的步伐一天,鹿坎寨上的右营就能赶下来,两军汇合有将近一千人,届时他还是有信心跟那六百胡竭骑兵掰掰手腕的。
可王元显然高估了胡竭人的耐心,他们退守瓦房驿不到四个时辰,胡竭人的斥候就开始在周围出没,虽然没有大举进攻,但那不时冒出来的冷箭还是射死了几个在拆房梁门板准备在路口搭建工事的逃人。王元派了几个左营的老兵去林子里驱赶那些斥候,但却连个回复的都没有。
对此,王元也没办法,总不能再派人去送死吧?那也要人肯去啊?这时,李化羽毛遂自荐了。
他向王元要了几样武器,之前王元塞给他的刀都生锈了,砍柴都嫌费劲,更别说砍人了。他要材质更好的腰刀,还要一把匕首,一副牛皮甲,甚至还想要王元腰里挂着的那副只能发一箭的手弩---王元没给。
笑话,这手弩可是覃守备的利器,整个右军也就两三把,某种程度上这把手弩比覃守备的官印都还更能代表身份。
他不给,李化羽也没坚持要,扎好腰间的裤带,挂好有点紧身的皮甲,提着钢刀和匕首就一头扎进了瓦房驿外的林子。
半个时辰后,李化羽就带着一个胡竭人的手臂回来,丢在王元的面前,道:“废了一个,跑了一个!!”
王元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次入寇的胡竭人可不是普通的胡竭兵,而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极其坚韧的胡竭王帐兵,他们的斥候据说都是千里挑一的优秀草原射手和猎人,能在对方两人的情况下拿回一只手,自己还毫发无损,这已经能代表李化羽的实力了。
在问清李化羽只是燕西村的一个普通逃人后,王元不禁感慨:“果然燕山自古多豪杰……倘若此次不死,即使你是逃人,我也定为你请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