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听雨的人都知道,暴雨中的夜听上去很嘈杂,但其实很静谧。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雨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无节奏的雨点会随意在脑海中幻化出适合每个人的美妙旋律,如梦似幻又绚烂多彩,不啻于一场极致的视听享受。
不过这种享受也仅对那些心无旁骛的人来说才合适,身上裹着甲,脑后枕着刀的人从来无法完全进入深度睡眠。
也许只睡了一个时辰,或者是两个时辰,外间有人轻微咳嗽就将李化羽惊醒了。
与他一同醒来的还有林冲。
“谁?”林冲已经半跪起来,枕在脑后的直刀已经抽出三寸。
“师父,有官军来了!”是夏山的声音。
林冲不动声色地将刀入鞘,起身道:“援军这么快就到了吗?是哪里来的?”
“不是援军,是瓦房驿退下来的官军。”
林冲动作一顿:“王都尉败了?”
说话间,林冲已经打开门,夏山束手站在门边,低头道:“据前锋探哨说是败了。”
林冲走出偏房,李化羽拉起还在揉眼睛的赵暄,一起跟了出来。
祠堂天井边站着四五个举着火把的军卒,见林冲出来齐齐抱拳行礼:“教头!”
看来林冲在短短时间里已经在军卒中有了些许威望。这些威望除了对他个人武艺的佩服外,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夏山的宣传---他师父可曾是上京十万禁军教头,执金吾,金吾卫骁骑校,这些头衔足以震慑眼前这些燕山卫低层次兵卒了。
当然,因为林冲已经被褫夺武职的关系,执金吾和骁骑校都不能称呼了,叫牢头在军中更不合适,所以称教头。
借着火把光亮,林冲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夏山脸上有一块红肿,不由锁眉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夏山俊俏的脸蛋泛起红晕,头压的更低了,却没开口。还是旁边一个军卒解释道:“教头,是王都尉派来的斥候打的……不是,是当时夏兄弟在巡逻,碰上了王都尉派来的斥候,两边都以为对方是,是胡竭人,所以动起了手,结果……”
那军卒没说完,但林冲已经了解了情况,但心头还是有一股无名火。
自己这个徒弟天生秀气,但机灵劲十足,在涞州县经过他五六年的悉心教导,算是有了几分本事,可先是被李化羽一阵暴揍,来了这里又被王都尉派出的斥候打,这情况让他有点恼火。
“那斥候呢?”林冲压着嗓子问。
“在外面。”
林冲举步往外走,夏山紧走几步,低声道:“师父,是徒儿学艺不精,怪不得他人。”
林冲奇怪地看了一眼夏山。这个徒弟他可是知之甚深,当初几人围殴李化羽,结果被李化羽暴打一顿,心头还带着火气想要找人打回来,可这次怎么如此服气了?难道那王都尉的斥候有三头六臂不成?
带着这种疑惑,林冲走到外间,只见门槛外的屋檐下,两个人一蹲一站,也正举目望向他。
外面的雨很大,甚至还带着风,借着摇曳的火把光线能看见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站着那人的身上,宛如溅在一尊铜像上。
此人目光深邃,神情冷峻,两道剑眉高耸,身上的皮甲在雨水冲刷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造成的伤痕愈发明显,也正是这身带着铁片的紧身皮甲,让这个人看着愈发挺拔出众。
林冲一看这人就知道是个百战老兵,那沉着的神情和浑身怎么都遮盖不住的冲天杀气让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仅仅是双手垂放在那里,就让林冲这个老手觉得不好惹,这种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