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马随她行到近处,冲着阿娘颤巍着唤了一声:“娘!”
阿娘却不答话。
舞马心头一沉,仔细左右瞧看,才发现院中众人神情变换间略有些僵硬,于是伸手去抚摸阿娘脸上,竟是冰凉凉的。
再瞧阿娘脖颈后面,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按钮。按下按钮,原本热情招呼众人的阿娘旋而停了下来。舞马继而去查看每个人脖颈后面,都有一个差不多模样的按钮,按下去之后,便如同玩具被拔掉了电池。
舞马这才晓得院里面所有的人,都是假的,是死物。可她们的眼神却是那样的真切和灵动,仿佛真的死而复生一般。
舞马皱起眉头,回头冷脸瞧着春三十娘,心里莫名的不舒适,总觉得她对着已故的阿娘,对着死去的乡亲们,施展了邪恶的法术,比如,将他们的灵魂注入冰冷的玩偶之中,才能做出眼前这样温馨而又残忍的景象。
春三十娘眼含泪光,“有胜哥,人死不能复生,我学了些许法力,却也不是十殿阎罗,不是牛头马面,没本事叫阿娘她们死而复生。
可我又想,到了咱们俩的大喜之日,怎能没有乡亲们见证,怎能没有阿娘坐在高堂上,所以我这些年修习法术时,专与盘丝大仙学了一门傀儡之术。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傀儡,虽然只是傀儡,但因我刻苦用功,傀儡术修得高明,看起来便很像真人亲至了。”
舞马听到这里,才晓得春三十娘对刘有胜的执念何其之深。
酒桌上这些菜品水果看起来很是新鲜,饭香酒香四溢,猜想都是不久之前新做的。可春三十娘这几日一直尾随自己和青霞,怎么有时间来鼓弄这些东西呢。
舞马又想起自己和青霞总在傍晚时候分别,那时候春三十娘也不见了踪影,想来她肯定是独自离开了匪窝,来到刘家庄遗址,布置了成亲的热闹场面,准备了可口的酒菜。
眼前的场景是何等的熟悉,门口的对联,桌椅的摆放,在院落上方飘荡的大红绸缎,都与舞马和宇文剑雪大婚时的场景倏为相似。
这些傀儡呢,绝不可能是三天五天里做的出来的简单物事。恐怕春三十娘自打开始学习傀儡术的时候,就打起了算盘。
她必是打定主意,再见到舞马的时候,一定要与他拜堂成亲,还要刘有胜和阿雪成亲时的乡亲们都来见证这个场面,所以早早的就制作起傀儡,积年累月,终于把所有人,甚至将死在黑虎腹中的故人也制了出来。
想到这些,舞马鼻尖一阵阵发酸。又不免为刘燕芝的切切深情而感慨。可这仍然不妨他心中起疑,总觉得她言有不实之处,其中很可能藏着很可怕的隐情。于是,继续冷着脸问道:“只是傀儡术修的高明么?”
“我不明白有胜哥的意思。”
“你该不是把阿娘她们的魂魄之类注进了傀儡之中罢,不然怎么会……”
“有胜哥,你晓得的,我哪里会是那样歹毒之人。”
春三十娘面露苦涩,“我修习道法之时,山中岁月过的很快,本以为只过了十年有余,哪里晓得出山之日,世上已过百年,待我回到众乡亲迁居之处,庄中已全无故人,最后一个故去的相识孩童也有耄耋之寿,离世十余年。
我去众乡亲埋葬之处悼念,魂魄早就入了地府,说不定还有投胎转世的,我便算真有歹心恶意,如何能从地府之中,从现世找到转生之人,把魂魄拘回来?
你若是还不信我,我可以带着你去安葬乡亲们的坟地瞧一瞧,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自然会去看的。”话虽这么说,舞马心中的疑虑仍未打消。若是真的没有做这些事,她怎么能把从地府和转生中拘魂的事情说的这样具体呢。
春三十娘却似乎以为他打消了顾虑,脸上焕发先前的容光,又将舞马方才关掉的按钮挨个按起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了,呼喊声、哟呵声、碰杯声交错,阿娘喜滋滋张罗酒菜,招呼客人。
春十三娘拉着舞马往里面走,“有胜哥,今天是我俩大喜的日子,你可再不许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舞马叹了一口气。两界山神旨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和刘燕芝成婚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何况,他经历了末世之变,全无寻找心爱之人的打算,更想着孤身到老才叫干净利落呢。他直以为自己离开刘家庄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刘燕芝会渐渐忘掉自己,怎能想到她竟然因此走上了脱离凡人的道路。
“燕芝,咱们别闹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