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长久的沉默让承兰无措而紧张,就如同将自己放置于众人的审判之中,结果无法掌控。只能为了可悲的自尊,越发端出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
却见穆轻眉将手炉递过来,声音里带着无奈,却又增添了妥协:“初春越发得注意,你关节有伤,凉了不好。”
竟是干脆避而不谈了。承兰愣怔着,精于算计的脑子,在穆轻眉面前反而像不知世事的年轻人,既充斥着想读懂穆轻眉每一个心思的**,又笨拙得像被蒙了眼的兔子,四处碰壁而不得其法。
他捧着手炉汲取温暖,似乎想借此贪求温情,一双酝酿了春水的眼睛追随着穆轻眉离开的身影,却见她扶在门上的手停了下来:
“承兰,你是精明的人,明明知道说明实情的后果,却坦言相告,可见就并非自己口中不择手段的人……”,她回过头,瞧着承兰的神情包容而柔和:
“自古以来,闲人才能做伟人;天下有几个人有时间想他人的命数?承兰的不易,轻眉无缘探知;承兰的苦楚,轻眉却愿意理解。
“何况,我也不是那般精于算计,为了筹谋,便一味猜忌的人。承兰,你别小瞧我。”
话说到后来,温和的语气渐渐沾染上了几分豁达的灵气与从容的傲气,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模样,鲜活而生动。
一颗心被这番话搅得天翻地覆,那尘封在压抑往事里的心弦,又重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被眼前的女子信手拨动,便随之唱着隐含委屈与欲念的哀吟。
承兰将手炉捂得更紧,忙解释:“我怎么舍得小瞧你?我是怕……你小瞧了我。”
“还有,你如今知道我清楚这些,觉得我精于算计,但别觉得我会对你也做那般的事。毕竟,承兰已经蠢到巴巴过来让公主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
他们都绽出笑来,明明许多事情尚未明了,千头万绪乱成一团,真相如百年老树的深根,看不分明;却觉得彼此都达到了最大程度的真挚坦诚,无所猜疑。
所谓聪明人之间的交心,大抵如此。我敬你尊你的不为人知,也不闻不问你的过往隐秘,却将如今的自己,内在的心思,坦诚直白地倾诉。
而这中间,若不是有绝对的情分与敬爱在,又怎么能做到?
“殿下,一块儿吃饭吧。”,承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做着挽留。既已对彼此坦白,便不想再与对方分开片刻。
午膳时间还没到,两人便闲谈起来。程栩被收押入监,圣旨却迟迟未下,承兰不了解晋帝,穆轻眉却清楚自己的父亲。
“既已经将飞云放了出来,又为何迟迟不下旨意?”
“因为世家势力。”,穆轻眉给承兰解释着:“这么多年来,借由义顺伯,多少世家子弟得以入仕;若圣上直接判了刑,便相当于毁了世家最重要的饭碗之一。”
承兰已经多年不曾回到帝都,对于朝堂风云早已经没那么熟悉,只感叹:“犹记当年,圣上初登基时,大刀阔斧整顿世家力量,削弱世家权势,八载不曾归京,时局竟如此扭转。”
“对于坐上那个皇位的人来说,如何牢牢地守住那个位子才是更重要的吧。”,穆轻眉挑挑眉,见上了饭,换了个话题。
她曾亲眼见识父亲的转变,看着他背弃与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约,另娶世家女;看着他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一次次向世家妥协。
也许“皇位”一词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不做当权者永远不知道。穆轻眉才不愿去想这些,她乐于做她的公主,也清楚自己处于兄长的羽翼之下,知人事,而不必涉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