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要念书要学算术,不为长生不老,而是为了以后出去给人家干活,能不让人家用假文书糊弄、能不让人用假账欺负!你们这苦头吃的少吗?”
“刘家的,秋天你家卖高梁被糊弄去两斗的事才过去多谢日子,你忘了?”
“大头,前年你家过年你不识字,把‘五畜兴旺’的喜联贴到大门口的事现在乡里还有人笑话呢!”
“大鹏啊,咱一笔写不出俩柳来,老叔我能糊弄你吗?你家小五有天分啊,得让他念书,他能做秀才的!”
几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小五,还不跪下给先生磕头!”
三个孩子跪下,恭恭敬敬给柳先生磕了个头。
有人注意到走来的王七麟,说道:“这青年真抗冻啊,三九天只穿一件黑袍子,连个棉袄都不穿。”
听到这话,背对王七麟的柳先生身躯僵硬起来。
他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丘壑纵横的黝黑老脸。
王七麟苦笑道:“柳先生,好久不见。”
柳诫忽然笑了起来,上前一步要给他下跪:“拜见活神仙。”
王七麟赶紧扶住他道:“柳先生这一跪只有天地君亲师才能受得住,我不值得你跪。”
柳诫激动的说道:“活神仙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您的教诲,我哪能将义塾开起来?”
王七麟道:“义塾开起来了,那你今年四十八岁了?”
他看向柳诫这张脸,这哪是四十八岁的人?只看面相说他有八十四岁都可以。
柳诫感叹道:“是啊,四十八了,距离上次相见又是十一年啦!活神仙,咱们下一次相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所以这次有缘相见真是太好了,我这义塾还没有取名呢,不如劳烦活神仙你给起个名。”
王七麟下意识说道:“不是叫无类义塾吗?”
柳诫笑道:“无类义塾,好名字,我听先生说,孔夫子有教无类……”
后面的话王七麟听不见了,又有一道风雪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王七麟一时恍惚:不会吧,难道柳诫给义塾取名为无类,是跟自己有关?
他正在吃惊,耳畔猛的响起一声炸雷:
“呔!天地不仁!老天无眼!”
“老头子一生不娶妻、不置家、不享乐,一生所求不过是想给乡间苦孩子一个认字识数的本事,若有孩子能考取功名改变命运那当然更好!”
“老头子一生不偷不抢、不骗不欺,春天为人播种、秋天为人收粮,夏天为人干活、冬天四处乞讨,一生所行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用自己双手把这义学堂给办了起来!”
“如今有孩子好不容易来念书,这孩子好不容易能以才气改命,大好命途竟然让人给硬生生夺走!夺命行恶的人锦衣玉食,受欺被侮的人呆傻孤苦,这算什么世道?”
“武氏不是自称信义传家、一方父母吗?新朝廷不是说法治天下、为民做主吗?我呸!”
“什么漫天诸佛、四方神仙,我去你们娘的吧!”
咆哮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愤怒的情绪像是一团烈焰,传到哪里便烧到哪里。
王七麟吃惊的睁大眼睛想去看,但什么都看不清,他这次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的黑暗!
他被黑暗包裹了起来,只有愤怒的吼叫声传进他耳朵中。
这是柳诫的声音。
柳诫声音落下,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苍老、轻缓、郑重:“噎鸣后人噎书,愿请命惩戒以逆乾之术行恶人!平阳府之内,凡以逆乾之术改命者,噎书愿竭尽全力将之收于畜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