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大,也很繁华。
江山万里,又有何处比得过这一城烟雨,天底下也不知道多少的人渴望在这座城里功成名就,或富甲天下,或金榜题名,又有多少艳冠天下的女子,不是由此而起,风华绝代,名传天下。
京城太大了,而现在,恐怕没有人比苏青更知晓其有多大,因为他想要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找出七十二个人,且这七十二个人中不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身份地位各有不同,还都是隐于市井底层的存在,化身九流,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藏的深,溜得快,来去无踪,犹如大海捞针。
这些人,无不是只听命于“转轮王”的黑石杀手,亦是其震慑江湖八方的底气,除却那最厉害的三大杀手外,这七十二个人,足以横行无忌。
他们有用刀的,用剑的,还有暗器、用毒的、杀人手段层出不穷,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而苏青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杀了,或是为他所用。
至于怎么为他所用,他还不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但怎样去想,他还得看见人之后再做决定。
这日,苏青唱完曲儿后,出了茶亭,转过了亭荫,踏过了云影,来到了秦淮北畔,夫子庙。
六朝古都,无论哪朝哪代,这里都是望族聚居,商贾云集,两岸楼宇之间,河上船舫之内,文人荟萃,多见吟唱高歌之辈,引得那些个风尘女子一个个似是望穿了秋水,瞧了又瞧,只盼遇到个有情郎赎了自己的身子,娶回家去,长相厮守,恩爱不移。
人,得有念想。
穷的人想要钱,饿的人想要饭,冷的人想要衣,这些个混迹风尘的女子,见惯了虚情假意,薄情郎,负心汉,想要的,大多不过是颗真心。
云影荡漾,舟船往来。
河畔也不知哪家姑娘弹着琵琶,和着胡琴,唱着小曲儿,明快动人。
天气转暖,那些个姑娘穿的更少了,有些个胆子大点的,挨着一方小小绿窗,迎着微风,薄纱似的衣裳一扬,隐约可见衫下波峦起伏的勾人身段,旖旎风光。
这些个人,不似那些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挣的都是皮肉钱,男人嘛,喜新厌旧,喜嫩厌老,能挣钱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个五六年的光景,日子一长,红颜易老,等到人老珠黄,皮肉松垮,也就只能给那些小姑娘们倒倒尿盆,伺候吃食。
所以趁着风韵在时,自是拼了命的捞钱,想着赎了身子,成个家,生个孩子,不然,这辈子死都得死里面。
可苏青这一来,只似黑夜出了太阳,黄狗飞上了天,那四面八方的目光,全朝他瞧了来。
“苏先生,我家姑娘愿备小小薄酒,还请苏先生上船一叙,听曲品茗可好啊?”
河上已有人尖声朝他吆喝着。
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彼此交汇,仿佛要做那光天白日掳人的勾当。
“曲子有啥好听的,我家姑娘愿轻歌曼舞作陪,与苏先生共度良宵,享一夜鱼水之欢,如何啊?”
又有人不甘示弱的嚷着。
“哎呀,不好,苏先生要跑!”
“快抓住苏先生啊!”
又是一声喊。
就见河畔的苏青正以袖遮脸,转身想走,再一听身后的尖叫,他二话不说撒开腿就跑,一溜烟的跑出了也不知道多远,等听不到身后的动静,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可尚未站定。
头顶陡然间炸起一声惊雷,轰隆滚荡,碾过天穹,吓的人一个机灵,隔壁的黄狗似也被惊到了,吠个不停,远处的孩子更是哇哇大哭,鸡飞狗跳。
好一声晴天霹雳。
整个天地立时飞快黯下,云色转浓,继而变厚,变黑,黑云滚滚,天空却诡异的变得发黄发亮,平地卷起南风。
“这贼老天,又要下雨!”
苏青在这住了这么久,倒是懂得了这辩风判雨的眼力,如今入了夏,南京时风时雨,早就不足为奇,未及喘几口气,他又忙拾起步子,朝远处的一座亭子下避去。
前脚踏入,后脚豆大的雨滴已一颗颗吧嗒吧嗒的落下,溅起一圈圈烟尘,由疏至密,天空中更是电闪雷鸣齐至,震的人间惶惶。
瞧了眼黑压压的天色,十有**是场骤雨。
秦淮河畔的人群,立作鸟兽散去,一个个就似被大水冲了蚁穴的蚂蚁,慌不择路的东躲西藏,抱头鼠窜。
许是这亭子僻静,竟然只他一人在此,滂沱大雨,昏黄如泥,刷刷直落,空气中漫起一丝土腥味,眼中视野都被雨幕断了,难辨四方。
只淋的人心头凄冷幽惶。
却说他正侯着雨停。
这雨帘里径自冲出几个人来。
好家伙,苏青这随意一瞟,就见没几个是人样的,不禁蹙了蹙眉。
领头的,是个紫膛长脸的灰衣男子,狭眉细且长,双眼透着阴沉,脸颊右侧还有条刀疤,身旁还站着个身形娇小女子,二人穿着打扮俱是普通,浑身湿透了,那女子似也瞧见了苏青,眼波流转,咯咯一笑。
男人却阴狠的朝他瞧来,只是等看清他那张脸,不知为何眼神不可查的变了变,又撇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