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失笑道:“吉郎中,你是不是昏头了?长史可没权力下这道令,你得去求郭大将军。”
吉温摇头:“郭大将军不见我,而且他下了军令,大营不得进出任何物质。如今只有顾长史有这个权力,因为此时驻营的将军是左郎将李光弼,若顾长史将军衣兵器送进去,李郎将定然不会阻拦……”
顾青摇头,叹道:“前倨后恭,何苦来哉……吉郎中,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请回吧。”
吉温抬头,眼神忽然迸出恶毒的光芒,咬牙道:“顾长史,你我并无仇怨,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顾青笑着指了指他,道:“第一次见到有人跪着威胁别人,又怂又刚的样子你难道分裂了吗?”
吉温站起身,冷冷道:“顾长史,天下为官者皆贪,我不过小贪了一笔,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你究竟为了什么?为了正义公道吗?”
顾青笑容渐渐敛起,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世上唯一的亲人对我失望,说是为了正义也无不可,你们贪了钱不觉得什么,可怜那些每日值岗的将士们,穿着单薄劣质的军衣,拿着烧火棍都不如的兵器,站在寒风中为的却是守护你们这些蛀虫,我为他们不值。”
“吉郎中,我算不得什么好人,可至少比你有底线。喝兵血的人注定要遭报应的,天不报,我来报。”
…………
午时,兴庆宫,禁中演武。
李隆基身着龙袍金冠,面无表情地坐在兴庆殿外的广场边,广场正中,金吾卫和左卫的将士正披甲执兵,双方互相对峙,随着两卫大将军的令旗挥动,数千人忽然齐声大喝“杀”,双方迅速变换阵势。
李隆基坐在高台,满意地笑了,扭头朝杨国忠道:“大唐威武之师未负盛名,有这些将士为朕开疆辟土,朕无忧矣。”
杨国忠谄媚地笑道:“大唐正因有了陛下的励精图治,创下煌煌盛世,才有了我王师之威武,归根结底,终究是陛下圣明。”
台下站着数百名文官武将,见杨国忠带头拍马屁,群臣心中暗暗骂了一声“无耻”,但还是非常识时务地一齐朝李隆基躬身齐喝:“陛下圣明,王师威武。”
马屁拍得李隆基龙颜大悦,哈哈笑了两声,眼神却不自觉地朝西面望去,不时盯着西侧禁卫高举的龙旗,神情满是忐忑,生怕龙旗再次断裂,昨日的一幕已经让他有了心理阴影。
人群里,户部郎中吉温面无人色,浑身瑟瑟发抖,眼神充满了绝望。
钟鼓楼上,隆隆的鼓声忽然擂响,两卫大将军猛地挥落令旗,双方将士再次变阵,左卫两千余将士很快布好了雁翅阵型,见令旗挥落,这是进攻的命令,于是左卫将士忽然齐声大喝“杀”,接着风卷残云般朝对面的金吾卫将士掩杀而去。
一声“杀”字顿见风云变色,杀气盈野,齐刷刷的脚步声每迈一步,都仿佛重重踏在众人的心坎上,旁观的文官里,有些胆小的人已忍不住捂住胸口大口呼吸,还有的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
李隆基都被那声“杀”字震得胸腔发闷,扭头朝杨国忠笑道:“郭子仪不愧当世名将,练的兵果真是精锐悍卒,纵是坚墙铁壁亦未可挡也。”
双方越来越接近,最后金吾卫与左卫的将士终于狠狠碰撞在一起,双方交战但阵势不乱,左卫将士在令旗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不停变换阵势,悄无声息间,默默对金吾卫完成了切割分离,片刻间将敌方数千人切割成了数十个小块,然后进行围剿。
李隆基看得心情大悦,昨日龙旗断裂的阴影终于渐渐消淡,有此威武王师拱卫宫闱禁内,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高兴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正在左卫完成切割,准备对敌实行最后的围剿时,李隆基忽然听到络绎不绝的喀嚓声,在场的文官武将们纷纷愕然。
李隆基不由自主起身望去,接着大惊。
他看到无数左卫将士手执的长戟长矛在与金吾卫厮杀时,兵器纷纷断成两截,一碰之下手里便只剩了光秃秃的半截握柄,很多明明看起来崭新的兵器往往一碰便断,这不是偶然,而是普遍现象,交战仅仅才一炷香时辰,左卫将士已有近三分之一的兵器断掉。
群臣看得发愣,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李隆基脸色已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死死握着龙椅扶手,两眼露出骇人的凶光。
杨国忠心中暗笑,但脸上也和其他的朝臣一样一脸惊愕不解。
良久,李隆基从唇缝里迸出几个阴冷的字:“左卫将士的兵器是何人所办?他们给将士们配的是烧火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