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申城已然入冬,寒气逼人。
十里洋场,依旧夜夜笙歌。贵妇人们穿上了名贵的大衣皮草,灯红酒绿的舞厅内,装潢华丽的厅堂上,都建有仿西式的壁炉,炭火焚烧,温煦如春。
光洋码头,一边是苦力们在挥汗如雨地搬抬着各种各样的货物;一边是排列开来的黄包车,等待着下船过来坐车入市区的南北旅客。
这时代,轿车属于上流社会的专属,能坐上车的非富即贵。一般的旅人出行,为省工夫,主要坐人力黄包车,花点钱省事,还挺舒服的。能吃这一口饭的车夫,个个都得好脚力,更要识路,大街小巷,只要有个地址,都能把人拉过去。
唐野和他的黄包车排在后段,看样子,要轮到他,得等上一段时间。
拉黄包车也有规矩,在码头等客,有个先后次序,不许插队。若有捣乱者,便会被负责这儿的社团势力除名,再也不能到此拉客了。
控制码头的,可是申城两大巨头之一:三水商会。
名为“商会”,下面养着数个字头,人数多达万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主。
三水商会与龙城,一个水路,一个陆地,划区而治,多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今年入秋后,双方似有摩擦,发生了不少冲突,诸多流血事件甚至惊动了城政厅里的大人物,请双方老大去喝茶叙话了。
这些内幕事态,具体如何,下面的老百姓们自无法知晓,大都是道听途说。
唐野听到不少,这段时日,在杨三手谆谆教导之下,他能识字读书了,竟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倒让师父和师伯好生诧异。
两个“老人”属于老派人物,对于报纸这一新生事物虽然不排斥,却也不惯去看。总觉得上面刊登的讯息没有什么价值,或是堂皇粉饰之词,而或花边绯闻一类。所谓新闻报道,真有料的话,能这么写出来,让满大街的人看?
一份报纸的售价,却也不便宜呢。
唐野从宋老粗那弄回来的一箱钱,交给杨三手,用作武馆开销。钱不少,但与此同时,花销也在增大,主要都用在唐野身上,打虎汤药、各种精细吃食等,花钱如流水。
慢慢的,就又吃紧起来。
仍要赚钱。
近两个月的光阴,唐野表现卓越,学有所成,已经明劲大成,让身为师父的杨三手又是欣慰,又是唏嘘。青出于蓝,徒弟已经超过师傅了。
唐野的气血增涨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呆在一起久了,也就司空见惯,为之高兴。
明劲大成,在申城的话,也只算是一个合格水准的拳师而已,在飞霞路的大小武馆内,一抓一大把。而且劲力境界,不等于确切的实力,还得通过实践,通过实战才行。
不管是杨三手,还是吴一手,他们更看重的是唐野的潜力。
潜力无穷。
可首先得在恶劣的申城中生存下来,而今时局吃紧,气氛越来越不对头。
那具九臂木人桩已经难不住唐野,读书写字,也完成了启蒙阶段。接下来,唐野该走出虎啸馆,到外面闯荡和见识一番了。
拳师可选择的路子,其实并不多。或教人打拳,或和人打拳,总离不开个“打”字。若是出去给人当打手,当保镖,未免下乘,除非不得已,一般讲脸面的拳师都不会去做。
毕竟那样,几乎等于卖身,给人当狗了。
一些生活窘迫的拳师,宁愿到黑市去打擂台,赚生死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