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顾天涯才摁下火气,目光森森问道:“说吧,为什么会饿成这个鸟样?娘子军发给你们的兵晌呢?每隔半个月给你们配发的粮食呢?”
但见五阳驿的驿长站起身来,未曾说话先是擦了一把眼角,这才讪讪道:“大帅,怪俺,是俺没有本事,让十个兄弟跟着受罪。”
“我问的是你们粮食哪里去了?”顾天涯一声暴喝,似乎又有怒火升腾。
他陡然上前两步,重重一脚踢下去,骂道:“身为娘子军的驿卒,竟然饿的浑身发抖,你们如何能驻守驿站?你们如何能庇护一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回话……”
可惜五阳驿长羞愧低头。
反倒是一个驿卒憋屈的难受,终于在一旁大声开口,道:“大帅,我们驿长没有错。他饿的最狠,他受的压力最多。您问粮食去哪里了是吗?我们把粮食给了百姓……”
这兵卒的胸膛挺的很高。
他满脸之上都是骄傲,大声又道:“眼下青黄不接,到处都是饥民,她们知道驿站有粮食,于是就跪在门口乞求救命,大帅,您建立驿站不就是为了庇护百姓吗?我们遵守您的帅令,把所有粮食都给了百姓。我们,没有给娘子军丢脸。”
这一番话说出之后,顾家村的十个驿卒满脸敬意,然而顾天涯却怒笑一声,突然一脚将这个兵卒也踢倒地上。
众人都是不解,但是没人胆敢不服,只是满脸委屈的道:“大帅,俺们真的没给娘子军丢人啊。”
顾天涯咬了咬牙,点头道:“你们确实没给娘子军丢人,但是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蠢货。”
他骂完之后忽然叹了口气,亲自弯腰把驿卒拉起来,随后,又把那个踢倒在地的五阳驿长也拉起来。
他目光看着五阳驿的十个兵卒,语带教诲的道:“你们知不知道朝堂赈济荒灾的步骤是什么?不知道是吧,让我告诉你们。先官,后卒,先男丁,后妇孺,优先让壮丁吃饱,才去兼顾老弱……若是官员和兵卒没有吃饱,哪怕看着百姓饿倒也不能救,这不是心狠,而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经验,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死去更多的人。那很可能不是饿死,而是毫无价值的冤死。”
在场士卒愣愣发呆。
顾天涯哼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官如果饿死了,谁去组织兵卒救灾?兵卒如果不能吃饱,怎么有力气震慑一方?越是荒灾之际,越是容易滋生恶匪,那么我现在问问你们,倘若有人饿的发疯之时抢劫,你们看到之后管不管?倘若有人饿的没了人性想要煮食孩子,你们看到之后管不管?”
五阳驿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俺们肯定要管,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天涯上前又是一脚,厉喝骂道:“你有力气管吗?你还能拿得动刀吗?刚才你饿的鸟样,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五阳驿长登时呆立当场。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直到这时,顾天涯仿佛是发完了所有的火气,他伸手又把五阳驿长拉起来,语重心长的道:“非是本帅心狠,本帅也不想百姓饿死,本帅气的是你们,连个轻重缓急都不懂。你们把粮食给了百姓,确实能救急一些人活着,可是你们自己饿的摇摇欲坠,会害的更多百姓去死。”
五阳驿长噗通一声跪地,忽然抱着他的大腿大哭,嚎啕道:“大帅,真的有人在煮食孩子啊。我见过一次,那孩子的眼睛一直闭不上。他像是在看着我,他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他哭的眼泪滂沱,满脸都是自责悔恨,不断道:“大帅,我该死啊,我真的该死,那时我确实是饿的浑身无力,根本拦不住那些煮食孩子的杂碎,如果我能省下一点粮食给自给吃,我就有力气去救那个孩子不被人煮,可是我该死啊,我一点粮食都没给自己留……”
顾天涯咬了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去听这件事。
他双手负在背后,突然目光看向外面,沉声道:“整个五阳县,不足一千户,我在来此之前已经看过五阳县的县册,发现每年青黄不接之时朝堂都会给河北拨来一点粮食,虽然不能赈济所有百姓,但是可以保证五六百户饿不死。再加上县里有个富家,又能养活一百多户,另有县衙坐镇,也能周济一些,所以,五阳县每年的流民最多只有几十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