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翟斗然惊觉:
“若他筝声再急,我岂不是要给他引得心跳而死?”
正要宁神屏思,忽觉《易筋经》已然自行流转,心跳便即趋缓。
过不多时,筝声已不能带动他心跳。
于是放心聆听,但闻筝声渐急,到后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混入了筝音之中。
吴翟只感心中一荡,脸上发热,那铁筝声音虽响,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杂作,音调怪异之极。
铁筝犹似巫峡猿啼、子夜鬼哭,玉箫恰如昆岗凤鸣,深闺私语,一个极尽惨厉凄切,一个却颇为柔媚宛转。
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互不相下。
黄蓉原本笑吟吟的望着二人吹奏,看到后来,只见二人神色郑重,父亲站起身来,边走边吹,脚下踏着八卦方位。
她知这是父亲平日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的姿式,必是对手极为厉害,是以要出全力对付。
再看欧阳锋头顶犹如蒸笼,一缕缕的热气直往上冒,双手弹筝,袖子挥出阵阵风声,看模样也是丝毫不敢怠懈。
只听得双方所奏乐声愈来愈急,已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关头,再斗片刻,必将分出高下,正自替黄药师耽心,突然耳边响起珠圆玉润一阵书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黄药师和欧阳锋同时心头一震,箫声和筝声登时都缓了,那读书声却愈来愈响,转头一看,却是吴翟负手昂然,正郎朗诵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欧阳锋挥手弹筝,铮铮两下,声如裂帛,吴翟读书声郎朗不绝,并未被掩盖,过不多时,黄药师的洞箫也加入战团,箫声有时与读书声争持,有时又与筝音缠斗,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
欧阳锋初时以雷霆万钧之势要将黄药师压倒,箫声东闪西避,但只要筝声中有些微间隙,便立时透了出来,过了一阵,筝音渐缓,箫声却愈吹愈是回肠荡气。
在此期间,吴翟吟诵之声却似浑然不受阻碍,只是渐渐壮大,每吟诵一句,声势便拔高一截,最初听时仅仅字正腔圆而已,过不多时便似金声玉润,后来已慷慨似锵金鸣玉……
待他诵到“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时,字字吐出便似凤鸣鹤唳,震人肺腑,令人热血沸腾,难以自已!
再过不久,整个桃花岛都震颤起来,似乎有万千巨人坐在半空,俯身诵读,字字落地,皆如焦雷一般,此时琴箫之声越拔越高,却终是难敌,眼看便要没入雷声中……
吴翟口中不停,忽然走上前去,伸手按在黄药师后心,顿时一股浑厚真气绵绵不绝送入其中,护在他灵台之间。
黄药师一惊,方知吴翟与自己与欧阳锋这般恶斗,竟然还有余力,这一身内功,当真是惊世骇俗!
却听吴翟口吐惊雷,念出最后一句: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色”字一出,欧阳锋顿时身子剧颤,忽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黄药师放下玉箫,由衷赞道:
“张五侠好功夫!黄老邪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吴翟一笑,将黄蓉耳中丝帕取下,见她双目灼灼,娇声问道:
“五哥,你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吴翟道:
“正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