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放弃过。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即使是被迫暂时停止脚步,他也没有投降!
“没。有。”
尽管含糊不清,但罗南依旧一字一顿地,清晰而准确地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念,那双失去光芒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记者,静静地诉说着内心深处涌动的情绪,比语言更加生动也更加有力。
采访,依旧在继续进行,但记者再也没有继续纠缠失聪失明的生病话题,而是专注于音乐相关的专业话题。
工作终于结束,罗南站立起来送走所有工作人员,而后重新回到沙发旁,重重地坐下去,身体就这样深深地陷入椅背的棉花之中,疲倦拉拽着身体缓缓下坠,如同自由落体一般,周围空气的嘈杂与燥热缓缓沉淀,皮肤表面所能够感受到的生机在月光之中慢慢冷却,然后,世界就重新平静了下来。
嗡嗡嗡。
嗡嗡嗡。
耳朵里乱糟糟的杂音依旧在涌动着,但他已经完全适应了。
很多时候,世界会让人感到沮丧,乃至于绝望,但罗南相信音乐,就好像有些人相信童话故事一样——
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当音符缓缓流淌的时候,那些旋律就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有些东西终究是黑暗也无法夺走的,生活的色彩和热闹以不同的方式点缀着他的世界。
只是……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失去听觉的话,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如果自己依旧能够歌唱的话,世界又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就好像现在。
罗南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伸出去,细细地感受着穿过巴掌大小窗户洒落在掌心之中的那抹清冷月光,描绘着漫天星辰的璀璨与瑰丽,探索着无限宇宙的深邃与辽阔,用自己的大脑想象着那些恢弘到底会是一番什么样的磅礴。
然后,默默地收拢掌心,仿佛能够将宇宙掌握起来一般,闭上眼睛,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进入梦乡。
昏昏沉沉之间,罗南开始做梦。
他梦见了,自己站在舞台之上,抱着吉他,一盏灯光、一把高脚凳和一支话筒,另外还有三个同伴,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已经足够。
奶黄色的灯光缓缓洒落下来,皮肤表面也能够感受到微微发烫的温度,舞台之下的客人们正在喝着啤酒、吃着薯条、抽着香烟,缭绕烟雾之间响动着交头接耳的琐碎声响,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视线余光却见或地朝着舞台投射而来,若有所思地欣赏着他的演出。
乐符,如同潺潺流水般在琴弦之间流动跳跃着,他正在放声高歌。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那些画面、那些色彩、那些涌动……如同山谷深处涌动的回响,那些近又那些远,却难以分辨清楚,只是在耳边嗡嗡作响着,混沌却清晰,就连酒吧里攒动的脸孔与阴影之中咿呀咿呀摇晃的大门都是如此真实。
然后——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