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陈歌微微一愣,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吴承谦。
只见他眼神哀伤地看了陈歌一眼,忽地抬起手捂住脸,嗓音中带了一丝压抑的哽咽道:“老夫相信夫人,请夫人一定要救下常州的百姓,不要让这天底下的父母,再像老夫那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老夫的青儿,老夫可怜的青儿,他小小年纪便习得了一手高明的医术,一直让老夫引以为傲,可就在两年前,他被那可恶的天花夺去了性命。
老夫真的不想看到天底下再有可怜的孩子这般痛苦地死去了,甚至在死去之前,因为怕传染给别人,连家里人的最后一面都不敢见。”
陈歌看着那身形伛偻、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着的灰色身影,不由得想起吴燕说的,她兄长是在去往塞外采药时,偶然染上的天花,直到他去世了,他们才收到了他的绝笔信。
直到如今,他们都不知道她兄长的尸骨到底在哪里。
陈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
蓝衣不由得担忧地看了看自家夫人。
她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君侯的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跟钟娘只看到了君侯夫人这个头衔的尊贵荣华,却完全不知晓她需要背负的东西。
这个位置,若没有夫人一半能干的人都坐不了,若是她这般被人郑重其事地请求,只怕早被吓跑了!
……
此时,常州的州治所梁都一处远离街道的僻静院落里。
一个小厮蹬蹬蹬地跑进了最里头的房间,刚靠近那个房间,便闻到了里边透过各个缝隙渗出来的药材熏制的味道。
那种药材特有的芳香气息混合着呛人的烟味,十分奇妙。
小厮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一个清润温和的嗓音道:“进来罢。”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烟雾缭绕,小厮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行了个礼道:“郎君,梁郎君他们方才又来了,说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冀州离常州不过五天路程,若那魏侯当真今天一早便出发的,过不了几天便到了。
他们没有一刻不在担心那魏侯到达常州后,常州便会被屠城,方才急得差点就要冲进来,被奴拦住了。”
听到小厮说他们差点便要冲进来时,坐在窗边的一个一身白衣的俊雅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抹嫌恶鄙夷,出口的话却依然清淡温和,气度从容得仿佛天外的谪仙。
“做得好,那般肮脏的人,身上还不知晓带了多少脏东西,还没有资格走进这个院子。
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我已是写好放在桌面上了,你自去取罢。”
小厮抬眸偷看了自家郎君一眼,自然看出了郎君脸上几不可查的嫌恶隐忍。
自家郎君自小便有洁癖,让他一直待在这个污浊肮脏的地方,确实太委屈他了。
听到自家郎君的话,他低头应了声“是”,便走到桌边,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字条。
看到上面的那行字时,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看向已是兀自低头翻看着一本书的自家郎君,道:“郎君,这……”
饶是他觉得自己已是很熟悉自家郎君的行事作风,看到那上面的一行字,还是被吓到了。
郎君这是,要让常州走上绝路啊!
“不必慌张,照做便是。”男子连眼帘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动,嘴角微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都说那魏侯天众奇才,战无不胜么?他便要看看,他要如何应对他这一手棋。
若是他就此崩溃了,也只能说明,他也不过如此罢了。
男子说完,便翻过了一页书,一脸闲适道:“对了,下回出去,再买些艾叶,还有找一些雄黄酒和石灰水回来,书上说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可以辟秽,也不知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