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号上的雷煌爆发,最终被定性为一起“因危险物品收纳不当而引发的意外事故”,而此次事故给西风号带来了两点显然易见的影响。
其一是老梅兹的诸多物品被立即从船舱内转移,挪到远离居民点的地方收藏。其二是西方号的舱壁及舱室均遭到雷煌破坏,需要重新修缮,故而往司登领的贸易航行被推迟到两周过后。
稍后闻讯赶来的家臣们,对船坞舱室的狼藉光景而触目惊心,那两名被卷进事故的受伤水手亦得到确实救治。两名水手中被天花板砸到的那人只是少许擦伤,但最初被雷煌弹飞而倒地晕厥的水手,其手脚却遭受到严重灼伤,至少要休养两到三月才能康复过来。
梅尔因身手敏捷而避免受伤,但对她的处置却更加惊心动魄。
啪地一记耳光,李察含怒抽出,梅尔的脸颊顿时被烙下一道明晰掌印。
家臣们惊愕瞪圆了眼睛。印象中李察是相当平易近人的主君,像这般愤怒抽人的光景还是头一次看见,纷纷被吓得不轻。被吓得哆嗦的同时众人也不禁涌出疑问,西风号出事身为船长的梅尔当然难辞其咎,但既然是“意外事故”,浮空艇又没啥大碍,真有必要如此大动肝火吗?
考虑到小渡鸦的傲气性子,这样一巴掌抽过去会不会让她干脆甩手不干?一想到绿穗领好不容易笼络到的珍贵航海士,很可能被领主这一巴掌扇给没时,包括老管家在内的众家臣心中都纷纷一紧。
“你!?”
另一方面,众目睽睽下挨了巴掌的梅尔,吃惊地捂着脸颊,仰头朝李察投去愤怒的注目,然而年轻领主却以更强硬的视线将其顶了回去。双方瞪视数秒,结果还是小渡鸦先低下了头。
先前李察以不可思议的方法镇服了狂暴雷煌,把她连同西风号一并保下。再加上前次巨杉岭遭遇荒狼的事情,这样梅尔已两次被李察给救了性命。站在被数度拯救的立场,梅尔哪怕再怎么委屈忿愤也无法做出顶撞救命恩人的事,于是只得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忍耐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
小渡鸦低头服软,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然而年轻领主却偏偏想要把事情闹大似的,瞪着首席航海士又继续追问着。
“知道为什么抽你吗?”
宛如火上浇油般的问题让家臣们呼吸一窒,被质问的梅尔亦骤然捏紧了拳头。虽然梅尔差点就想跺脚就走,然而想起爷爷曾说过的“自己屁股自己擦”的话,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口气。
“这次事故确实是我的责任。”梅尔抬头看着年轻领主,神情倔强地一字一顿地说着。“就算挨耳光也好,挨鞭子也好,什么惩罚我都认了。”
“责任你个头!你根本就没搞清楚问题在哪儿!?”
这样的态度对小渡鸦来说已是前所未有的诚恳,然而李察闻言却似乎怒不可遏。双手用力扳着梅尔的肩膀,直瞪她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首席航海士?”梅尔相当茫然地回应着。“西风号船长?”
“那他们呢?”李察偏头望向远处包着绷带的负伤水手,神情严肃。
“他们是,西风号的水手?”梅尔也跟着望过去。
“西风号?不对吧,他们是‘你的’水手!”李察如此强调着,按着少女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施加着力道。“他们是你的水手,听从你的命令!身为船长你必须明白这点,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你都不能也不该舍弃他们!”
“我、我没有舍弃他们……”梅尔醒悟过来,随即却不禁慌乱分辩着。
“是吗?我要再来晚半步,他们便被雷煌给吞进去了。”李察冷然道。
被戳穿的梅尔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紧握着拳头肩膀颤抖。虽然咬着嘴唇望向李察,然而俨然已没了提出反论的力气。而旁边家臣们闻言亦面面相觑,不少人亦跟着露出羞愧难耐的神情——
小渡鸦姑且不论。年长者的他们亦没能理解到主君的深意,还以为只是宝贝浮空艇损伤而恼怒,这又何等肤浅的想法。
“身为领主的我把不舍弃领民视为自己的底限,而身为船长的你底限又在哪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但在那样的情况你应该救起你的水手,而不是只顾着自己逃离危险。”李察看着小渡鸦,吐出由衷失望的叹息。
“船长是一船之长,是要担起全体船员身家性命的人。我本以为你足够担负起这份职责,现在看来是我判断错误……”李察朝领地的首席航海士宣布着。“梅尔巴博萨,基于你在今次事故里的失职表现,我宣布暂时解除你西风船长一职,禁足私室一周以作反省。可有异议?”
年轻领主的凛凛声音在室内响起,家臣们紧张得屏住气息。当事人的小渡鸦浑身颤抖地低下头,脸上亦被绯红所涂染。然而今次却并非出自屈辱或愤怒,而是近乎无地自容的羞愧。
“交给你安排,阿德蕾。”
李察朝身旁的秘书官摆摆手,目光随即落到周围一众家臣身上。包括侍卫组在内,家臣们注目主君的眼神中多出了此前没有的热烈和敬畏,而李察却皱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
“看我干什么?该做啥做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