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使者凝视了徐芝陵片刻,方才缓缓道:“岭南之地,兵燹成患,百姓流离失所,匪众自生。除南安郡外,其余诸郡,都已名存实亡。徐君虽领南安郡守,实则节度岭南一道。那位贵人想问的是,徐君可有平岭南之策?”
除了徐昆外,其余徐府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已经隐约猜到,天使口中的“贵人”是谁。
圣上病情加重的消息已不是一天两天。
而这两年,那位素有贤名的东宫,在朝野间声望也与日俱增,可谓众望所归。
徐芝陵虽是允文允武,在徐公诸子中也算数一数二。
可毕竟久离官场,赋闲在家,蜗居县城,无论消息还是眼界,都与在任时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徐芝陵怔立当场,脸色变幻不定,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解开的迷惘之中。
徐家众人暗暗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京城使者眼里浮起一丝遗憾,宽慰笑道:“无妨,徐兄久离官场,京中贵人亦能体谅。等上任之后,再考虑那之策也不迟。”
却见徐芝陵脸色时红时青,半晌,好似放弃了挣扎,叹了口气道:“天使稍等……
……仲才,取来吧。”
早已迫不及待的徐昆徐仲才昂然而出,微红着脸朗声道:“侄儿得令!”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徐昆直奔入后堂的书房。
不多时,徐昆肩扛着一只大木箱,气喘吁吁,飞奔回厅堂,将木箱往京城使者身前一丢,弯腰打开。
京城使者往后稍退半步,眉毛微微皱起,“小郎君?”
身后的护卫正要呵斥。
京城使者突然低呼一声,死死盯着木箱:“这……这些都是?”
徐昆也不吭声,解开一捆捆卷帙,当堂于地下铺开。
竟是一幅幅山河舆图,上面标注满了标记篆字,边上亦写满各种策略,涂了又改,密密麻麻,有些甚至沾上了灯油,想来是那挑灯夜笔,呕心沥血之著。
不知何时,堂中安静了下来。
无论徐府还是京城来人,全都沉默看着几乎铺满大半片地面的卷帙地图。
京城使者却已抬起头,无比复杂地看着表情平静的徐芝陵,眼底深处,萦绕着丝丝意外与惊喜。
跪着做完这一切,徐昆方才回转到徐芝陵身旁,朝向京城使者一揖到底。
“回禀天使,我叔父虽然赋闲在家,可却没有一日忘了君恩。岭南之乱久矣,我叔父忧国忧民,屡次遣某与府中下人徐良,打探岭南灾情,搜集岭南兵燹舆图。更是耗时一月,作出策七篇,却不知以何途径,献予圣人……”
徐昆尚未说完,便被京城使者哈哈大笑着打断。
“好好好,好一个赋闲在家,不忘君恩的徐芝陵!若我大唐能吏皆能如徐兄这般,呕心沥血,为国为民,又何愁岭南不平,四海不定?有这七篇策,徐兄已将我等都比了下去啊。”
京城使者激动地上前握住徐芝陵的双手,眼圈微微泛红。
徐芝陵面颊滚烫,连道“惭愧”,心里却稍松口气。
至少在这位太子少时伴读的心中,已算是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