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颇有一些天朝上国的心态,李淦本来被传教士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听田平这么一说,竟是开怀大笑。
笑声爽朗,许久才停,又将目光转到了跪在地上许久的刘钰。
“听闻,你是忧思边疆战事,才借孔明之故智,做出此物?既是如此,亦算有心了,勋贵子弟,当一心为国,这是极好的。只是,此物纵然有用,自有工匠去做。朕听闻你在武德宫里,各科皆为上等,多把心思放在学问上,日后才可为国尽力。”
这是极大的夸奖。
旁边一起的人均想,守常兄这是撞了大运了,不但无过,看样子竟是简在帝心了。
日后怕不是前途无量,翼国公家里这是又要出个人物了?
虽然武德宫里若能入上舍,评上上,那是堪称魁首,与状元同级的。
可刘钰此时终究只是个内舍生员,竟能入得陛下法眼,还去打听了成绩,这其中的意味可是大大不同。
尤其是那句“日后才可为国尽力”,这是一句极为难得的勉励啊。
同样的话,从皇帝嘴里蹦出来,那意义可是大不一样的。
众人心里多有艳羡、嫉妒。
唯独刘钰听了这话,心里略有些不爽。
心说到头来还是“樊迟问稼、子曰小人哉”的那一套?
今天这事既然没有大问题,也都走到这一步了,刘钰狠下心,回道:“陛下,我闻蒙元时候,西域人阿老瓦丁,善铸炮,乃封万户。工匠亦可封侯。”
“蒙元虽胡朝,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此事亦可为鉴。”
“兵书、礼仪、大义,自有大用。然纵算卫霍复生、孙白重现,以秦汉之兵器,又岂能敌得过如今火炮大铳?”
“我以为,发明火铳火药之人,其功不下卫霍。此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史书竟然无名,实在可惜可叹。”
“若卫霍复生、孙白重现,以如今火铳、火炮,精熟之后,一样可以纵横天下。”
“此前明徐光启所以言:会通中西,以求超胜。我以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师夷长技以制夷,如此国运方可昌盛久远。”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心想若是如此,国运自是昌盛,但一家一姓的帝王怕是用不了百年就要滚蛋了。
他有个喜好西学的人设,这番“会通中西、以求超胜”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便一点都不违和。
李淦琢磨了一下后半句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八个字,总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和刘钰说的不是一回事。
按刘钰说的意思,就算是卫青、霍去病、孙武、白起等人复生,以秦汉时候的青铜兵器、铁兵器,来打现在的寻常将领,难以取胜。
但若是这些名将复生,熟悉了枪炮的用法,自然也会推陈出新,新编练一套战法,足以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这等同于偷换了一下概念,把“中学为体”的中学,直接换成了古人的智慧,而非是经史子集。
但正所谓“六经注我、我注六经”。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到底如何解释,自然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刘钰,还要看皇帝希望怎么解释,怎么定义为体的“中学”到底是哪些。
又如刘钰刚才说的,蒙元时候工匠封万户侯的事,这算是啥?
是体?还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