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秒钟之后,我即将死去。
我的脚猛踩刹车,但是一切都太迟了。我只看见不断闪烁的车灯和逼近的卡车。四五十吨钢铁,就像一条喘息的巨龙,挟着沉重的呼啸向我袭来。
我看见卡车司机满眼的惊恐。我感到时间仿佛变慢了,我的过往人生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那一刹那,我脑中唯有一个念头:“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呜呼哀哉,然而下一秒,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发源于狼居胥山的余吾水,向西南过姑衍山,在燕然山余脉的阻截下转向西北,曲曲折折汇入安侯河。安侯河汇入同样发源于燕然山的郅居水,流入北海,那是世界上最深和蓄水量最多的断层陷落淡水湖泊。
斜阳近晚,黑林一带的草地上散漫地游动着大大小小的马、牛、羊群,许多毡房和附近的骆驼远远近近点缀在宛转迂回的流水旁边,犬不时到正在煮肉的女主人身边猛烈地摇摆尾巴讨好,又去刚刚从委顿中抖起精神的草地上来回飞奔,朝着回归的牧群狂吠着撒欢。女人向远处瞭望,边欠下身子朝架锅的石块之间添进柴禾,又从散发着浓重膻味的沸汤表面撇去浮向锅边的褐色血沫。牲畜的叫声和男人嘹亮的胡哨此起彼伏,把草原上的生态涂抹得五彩缤纷。
毕利格酋长带领一队剽悍的骑卫,鹰一般掠过晚霞初现的金灿灿的草原,傍着随地势流转的水流向稍高处的最大的帐蓬飞驰。快要到了,毕力格却一勒缰绳,随即松开,坐骑前蹄扬起,在后蹄的舞步间掉转了方向,碎步跑向大帐不远处侧面一座非常小的毡帐,骑队随之放慢了速度。
尚离有一箭之地,毕力格便跃身下马,马蹄尚未落定,他的双脚已经稳稳地扎在草地上。他拍拍坐骑的下颌,顺势把长满胡须的黑红脸膛在伙伴长长的鼻梁边贴了一下,把缰绳和鞭子一齐丢到卫队长侥直那手中。那马犹自腾挪四蹄,把头摆向体态健硕的侥直那,彼此却也十分亲近。
这是一匹浑身浮满云朵儿的青骢宝马,日行千里体力不减,而且久历战阵,多次把毕力格救离险境。毕力格把这匹坐骑看得如同手足,也看成保护神一般,好像与自己共有一条生命。他给马起的名字却很另类,叫作“赛努”,意思就是伙伴或兄弟。为的是紧急中这青骢马便如同一名奋不顾身的侠义勇士,倒在它蹄下的敌人已经不少于十几二十个。
听到马蹄声响,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小帐篷里钻出一个少年郎,这少年人身体单瘦,长相和草原的人完全不一样,细致而精致,甚至比草原上的女人更加的漂亮。他大概十二三岁,他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非常大,上面有些花花绿绿的花纹,像是兽皮又不太像。少年郎见来的是首领,吓得赶紧趴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