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子也知道自己干的营生不好,行事向来低调。只在外面看,是看不出她的生活有多奢华的。只有进了她的房间,这才会在细节处感受到端倪。
床铺上铺着麻布,可麻布下面却是几匹绸缎,之间夹着完整的皮毛,冬天睡在上面又是柔软,又是暖和。
这可都是平州上好的丝织品,是来冀州取姑娘的鳏夫或富商送给她的。
她的地窖里有数不胜数的腌制海味,哪怕是再淡的豆粥,只要加上那么几个,就能鲜掉人的下巴。
她有十几罐蜜果脯,原是外来商贩给她的新鲜瓜果,但因为她一个人吃不完,就用上好的蜂蜜腌制起来,偶尔见人的时候,拿出些分享,更多时候则是她自己和她的情郎吃的。
她也喜欢吃新鲜槟榔,反正手有余钱,每次游商来村子里都会给她好大一缸。
宋茗推门而入。
黄婆子抱着她的小花狗,在屋子里吃着果脯,欣赏着一块丝帕上绣工精美的鸟兽纹绮,见宋茗不敲门就进来了,嘴里唾沫横飞,毫不客气地骂道:“没教养的狗东西!说了那么多次,你还是不记得敲门。”
她和宋茗的关系很微妙。
要知道宋茗是被黄婆子从凉州卖到冀州的,她本是要跟外村一个老鳏夫成婚的,是她自己机灵,动了些手段,躲开这段婚姻,并用未婚先孕的计策嫁给了唐云贵。
自此之后,她这个原本被卖到这儿的人,就成了人贩子,一直在给黄婆子送人。
黄婆子背着黑锅,接待外村来的富贾,被村里的人们指指点点,而宋茗靠着她的伶牙俐齿,暗中说服村里妇人将女儿远嫁,看起来置身事外,实际上也能分到一杯羹。
正是因为仅仅是利益关系,又必须让这个营生维持下去,两人相互掩饰狼狈为奸,却谁都不服谁。
“敲什么门呀?你和那些老头行的苟且事,又不会在这个屋子里。”宋茗回了句嘴,不客气地抓过她手里的果脯,大嚼几下,问,“那小贱蹄子的婚事怎样了?”
“啐,谁行苟且事了?说话不干不净的,合该是从凉州那地方来的。”黄婆子骂道,“你当是在菜地里挑西瓜?信件一来一回要跑个几天,哪儿有这么快?”
宋茗道:“我才不信,你上次还说,手里明明有现成的。”
黄婆子翻了个白眼,说:“今年是丰年,去年给的价钱能一样吗?平州太阳大,丰年里有的村收成好多了,卖对了地方,价格能翻个一倍。我前几天特意去看了一眼你家的那个黄花大闺女。她现在已经有美人的底子了,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就算你要她委曲只收五十两,我都不乐意呢!”
宋茗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问:“你是说,把她送对了地方,我们能拿到一百两?那我做成这单,你打算分我多少?”
黄婆子白了她一眼:“你想得也太美了,这生意是我在做。你那婆婆是直接来找我的。就算没有你,她还是会来找我的。”
这摆明就是要将她这个中间人一脚踢开了。
宋茗听懂了她话的意思,气结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翻脸不认人?说好要给我二十两的!翻一倍的话,你至少得给我四十两!”
黄婆子昂起头,说得义正辞严:“都是我老太婆替你背得锅,你可以好好地当你唐家人的媳妇,这种事一旦败露后,是老太婆我要被全村骂。我现在都生病了,你还不让我多挣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