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提起来,他鼻子嗅了嗅,也神色一正,道:“师父,饮酒诚然是雅趣,可你身上的酒气比在东瀛的时候浓重多了,中原的酒烈,喝多了不免伤身。”
“我知道。”宫本武藏摇晃着手里那个酒坛,里面所剩不多的酒水哗哗作响,“我来到中原,还没有好好见识一下中原的武功,就已经先见识到中原的酒是多么博大精深了。”
“这几天里,我大概已经喝掉上百斤的酒了吧,但是中原之大,真是不知还有多少种比这些更新奇、更浓烈的酒。”
说着,宫本武藏把手里的那个酒坛饮尽,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见到段天涯之后,已经有数次叹息,但他这一次吐气的时候,与之前的感觉截然不同,并无半点遗憾,只有深长的舒畅,浓烈的欣喜。
“好多酒啊,我真该早些到中原来的。”
段天涯微笑道:“京城有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庄中有天下第一酿酒师,等师父到了京城,天涯一定向他求来最好的酒,为师父接风洗尘。”
宫本武藏却摇了摇头,在这个倾斜的屋顶上站了起来。
段天涯留意到了宫本武藏的装束。
他乱发披散,胡子拉碴,脚上穿了一双草鞋,粗布的衣裤略显肥大,从衣领处可以看见,他只穿了一层。
这样的装束,跟宫本武藏在东瀛的衣着截然不同,看起来跟大明江湖中那些帮派底层的草莽人物并无什么差别。
他站在屋顶上,手在太阳底下,在风中,招了一把,放到鼻端嗅着,道:“你们中原好像有句话叫做,久处鲍鱼之肆者,不知其味也。我确实喜欢喝这里的酒,甚至刚才把那几口酒喝下去的时候,还觉得其味浓烈。”
“可是,你为我带来了京城故事的浓香,这香味在风中渐渐的积蓄,舌头上的滋味却在逐渐淡去。现在,不管是什么酒放在我面前,大概都与白水无异了。”
宫本武藏拍了一下段天涯的肩膀,“你要为我求取天下第一酿酒师的佳酿,还不如给我找一找这香味的源头,让我去痛饮那处山泉,鲸吞彼方溪水。”
他期待的笑着,凝视着段天涯,“你,能带我去寻吗?”
段天涯知道宫本武藏只是在做比喻,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这里哪有什么浓香,只充斥着宫本武藏身上的酒味,便迟疑道:“可是……”
宫本武藏断然一喝:“你愿或不愿?”
段天涯无奈,道:“可是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哪里,还要去寻个探子联络,征询一下。”
“这才是干脆利落的天涯嘛。”宫本武藏松手,推了他一把,“那你还不快去。”
段天涯只好走了。
等他跳下了屋顶,走出了这条街的时候,屋檐下又翻上来一道身影。
一双木屐踩在了厚实的瓦片上,轻轻一响。
宫本武藏望着段天涯离开的方向,单手抛着那个空酒坛,起起落落,乐此不疲,犹如根本没有注意到柳生但马守来到他身边。
“你要违背铁胆神侯的要求吗?”
宫本武藏又一次接住了酒坛,随手把这坛子扔到了屋脊的另一边,滚到客栈的院落之中,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他拍了拍手上的酒渍,说道:“违背,这个词,在中原人的语言习惯里面,是不是应该跟命令组合起来用?”
柳生但马守听出他弦外之音,道:“你不用讽刺我,我并没有把自己视为铁胆神侯的下属,但是既然是结盟,按照规定完成盟友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话,如果你要违反他的要求,那他以后也未必会支付该有的报酬。”
“你是这么想的啊。”宫本武藏侧首看向柳生但马守,忽然问了一件不相关的事情,“你那个儿子屡次三番对我不敬,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直接砍了他,而是立下那个赌约吗?”
柳生但马守漠然道:“你不想跟我们柳生家成为死敌。”
宫本武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万分的说道:“你居然会觉得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