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耳恭听”埃德蒙连忙说。
爱丽丝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遥远的往事。
片刻之后,她重新开口了。
“您知道我们一家在之前那个时期流亡意大利的事情吗”她先问。
“他知道的,我曾经跟他说过呢”艾格妮丝插话了,“我还跟伯爵先生说过您带着我去卖手绢的往事”
艾格妮丝这么一说,埃德蒙也想起了当初她刚刚到希腊的时候,在艾格隆的欢迎宴会上说过和姐姐的故事,想起了那感人的回忆,更想起了艾格妮丝当时的泪水。
这个年代兄弟阋墙的故事早已经屡见不鲜,但是这对姐妹真的感情深厚,非同寻常。
“让您见笑了,伯爵先生。”也许是因为尴尬,爱丽丝的脸更加红了,“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很多回忆至今还历历在目呢如您所知,我们当时是流亡者,我们的父母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各自的父母仓皇带着逃离法兰西了,在多年的流亡当中早已经失去了所携带的少量财产,而他们结合之后,又缔造了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所以算起来的话,我们应该是流亡者三代了吧我是长女,从出生的时候就过着一无所有的日子,我父亲还见过我们祖辈富贵时的样子,会跟我讲过去我们家的煊赫,但是在我听来,那简直就像是遥远的童话一样虚幻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们曾经那样富有过,更加不敢奢望我会有机会再经历那样的生活,我自从懂事起既要帮助父母补贴家用,也得抽出时间照顾弟妹,生活并未奉送给我多少希望,我只觉得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意大利人,过完贫苦的一生。”
伯爵欠了欠身,为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表示遗憾,然后爱丽丝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为此哀伤。
“好啦,这种闲话想必您也不爱听,我只是描述一下我当时的心情而已。说实话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确实庆幸自己摆脱了那样黯淡无光的日子,但是我绝不会觉得那是耻辱”爱丽丝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总之,当时我才几岁,就已经承担起了命运交给我的重担,我拼了命地干活,白天去卖手绢和织锦,晚上帮着母亲和奶奶裁衣,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埃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毁掉了此时的气氛。
他并不是为悲惨所打动他自己经历过的悲惨就已经足够沉痛了,这点程度的“悲惨”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他真正被打动的是,是爱丽丝夫人娓娓道来时那种优雅、温和甚至客观的态度。
她并不忌讳自己庆幸家族翻了身,但也并不像很多流亡贵族一样对当时自食其力那些穷困的日子引以为耻,她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因为这副瘦削、稚嫩的肩膀上,曾经承担了照顾弟妹的重任,并且她全力以赴地做到了。
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充满了悲剧和戏剧;但是他人的故事也同样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虽然未必残酷到令人发指或者辉煌到令人无法直视,但是同样具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