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在人群中看了何七,王魁,他们二人笑着与章越拱手,章越亦是还礼。
但章越左看右看也不见郭林的身影。正当章越没有指望时,却见郭林排在队末,笑着与他招手。
章越笑着挥手,一块大石头从心底落下,这一刻有些释然。
此时此刻,章越不由想起年少时读书的光景。
他与郭林从一个小山村走到县城,再从县城来至国子监……最终天道还是会酬勤的。
功名再俗,但人人却趋之若鹜,总还有他价值所在,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别看及第以后的风光,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了失败者的努力,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就算失败了也无妨,郭林如此的品格,将来教出的子弟一定不会差,因为身教胜过言传,如此能报在下一代。
学吏叫到章越。
章越称是,一振衣袍登上台阶。
章越走上三鉴堂时,目光扫过众考官不是在喝茶,即在看卷,一旁学吏高声曰:“太学养正斋章越入见。”
但见考官闻声皆是看来,司马光抚须端视,一旁的李大临心道,此子一身缊袍,寒士无疑,但这气度倒是不凡。
一旁国子监的官员则都是相熟的。
众考官看了章越一眼,即不作太多关注。
章越心底有数,面挑也是日后必备能力。好比作为一名官员与宰相道左相逢,他问你几句话,你如何回答?
更重要的是君前奏对。
宋朝的官家可不是明朝皇帝几十年不朝那等。
宋朝官员要见皇帝还是很容易,先写申状,等中书皇帝批准了就可以见,然后閤门排期。
就算你不积极,但官家也愿见官员,这份警惕是自出唐朝时被宦官宰相隔绝内外的前车之鉴。北宋虽经常有太后摄政,但最后却没有哪个皇帝是大权旁落的。
一个解试面挑这也怕那怕,日后何谈见王安石,宋神宗。不过考官位上却是一位王安石的至交及日后死敌司马光。
章越行礼之后,国子监直讲即向考官陈述章越在太学履历。
寒士出身,十二岁考入县学,十四岁举入太学,十五岁为养正斋斋长。
这履历相当漂亮,最后国子监官员给了章越评价之词是‘亮拔博才’,果真如卢直讲所言,国子监给了相当高的评价。
台上四名考官已趁这功夫看完章越的家状,履历,及解试的卷子。
然后考官会问章越两个问题。
集贤校理杨绘本要出问,这时一旁的李大临轻咳一声,已先问道:“章度之,我看汝解试之卷上善若水赋。这上善若水语出老子,但汝却以孔子观于东流之水赋之,可乎?”
章越行礼道:“回禀考官,孔子曾问礼老子,见于庄子。子弟问孔子,老子如何?孔子答曰:“鸟,我知它能飞;鱼,吾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
“孔子临大水必观之,言夫水,偏与诸生而无为也,德也。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义也。其洮洮乎不屈尽,道也。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而仞之谷不惧,勇也。主量必平,也法,盈不求概,正也。淖约微达,察也。以出以入,以就鲜洁,善化也。其万折也必东,正如君子之志也。”
“孔子言水有德,义,道,勇,法,正,察,善化,志等等与老子所言‘上善’亦可互参。还请考官尊鉴。”
章越答完,一旁国子监交头接耳,或是称许,或者与同僚相语。
其中卢直讲更是与有荣焉,频频点头。
上首李大临颔首道:“你此赋有章法却少意境,不过此赋引述老庄,荀子,孟子,论语,道德经,文虽平但可称博才。”
章越明白,李大临此话就是点明自己的诗赋,只有套路缺乏真诚。
没办法自己诗赋之才就是这么多,只能达到结构格式上的工整,但意境……那真的与后天的努力程度无关了。
这真是一个人穷极一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但有人生来就有了。
这考场上的上善若水赋已是章越努力的极限了。
陈洙听了李大临此论后,上下打量起章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