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苏冲在途中开罪了贵人,商队一行人生怕钱家公子引官府的兵马前来报复,故而不敢在官道上多做耽搁,连夜赶到“遇仙河”边找了船只,转由水道往夷州去了。
而苏冲在得知这“遇仙河”乃是“玉江”的分支,连接着琼州、雷州,出口就在南海之后,便也雇了条小船来赶路。
说是小船,可全长却近六丈。当地称此为“梭斗”,须得二人弄帆,又或六人摇橹,才能稳妥开动。
苏冲登船之后,发现这“梭斗”的布局与内江小河上用的“乌篷船”一般无二,只是体积大上许多,上方只留雨篷和望室,船板下则被连排三间货舱占去大半地方,船工就只能挤在一间狭小的舱室里休息。
便是他已出钱将船包了下来,货舱中也仍满满塞着货物,根本住不得人。
好在船主已命船工们住到了甲板上,苏冲有小舱独居,便也不去计较其他,只把舱门一关,入定用起功来。
转眼船行一日,又到入幕时分。
苏冲恍惚听到有咒骂声从外间传来,顿由定中转醒。
“凭什么那小狗一上船就占了咱的舱室?眼看风雨要来,一张篷布可挡不住。我不会睡甲板,非要进舱室不可。”
“那小郎君包船出了五十两。你若惹得他退钱下船,江老大那边还不扒了你的皮?听哥哥一句话,在甲板上忍一忍就是。咱走的这条线水深道宽,不怕撞到礁石,日夜兼行之下,后天一早就能把人送到琼州岛去。”
“嘿!独身一人,又是个小崽子,这船他想下就能下得的?江老大为给他儿子积德,居然就一心向善了,只苦了你我没得油水可捞。冯三哥,你等着,我去寻那崽子的晦气,不说丢他去水里喂鱼,至少也要弄到个躲雨的地方才行。”
这人扯着嗓门说话,显然有意让包船的客人听到。
苏冲在舱中冷笑,心道:“走陆路撞上了钱受之的儿子;转投水路,又遇到这心思不正的船工作怪。越是靠近南海,运气怎么就越差了?还是说小爷我这幅痨病鬼的面容看着好欺负呢?”
这时叩门声响起,就听那找事的船工在门外叫嚷道:“开门开门啦!眼看就要下雨,我们兄弟得进舱避一避。”
“滚远!”苏冲没好气地骂道:“我又不是你亲爹,哪管你会吃风还是会喝雨。再敢叫门搅扰,须让你好看!”
“叼!”外间那船工气得笑了,转身去甲板上寻了一把鱼叉,复又回转小舱门外,狠声喝道:“小狗,且出来,让你见识见识贾爷爷的真颜色!老子几条人命在手,今日就再添你一个。”
他这一举动不但引来了船工伙伴,就连船主也被惊动了,循声从甲板上赶了过来。
“假狐狸,又是你个王八蛋在发疯!偏要叫老子积不下阴德来么?”船主拍了拍脑门,却是对他头疼不已。
那船工本名唤作贾伟,只因两腋生有狐臭,便被人取了个绰号,唤作假狐狸。
眼见船主出面,这假狐狸也不收敛,只用鱼叉指着舱门说道:“这事须怪不得我,是里面那小崽子骂我在先。今日若让他活命,我就再不姓贾!”
转又说起软话,“江老大,依我说,你要给家里的小伢仔治病,讲什么阴德都是虚的,多拿银子买好药才管用。这钱不从坐船的身上找,难道神佛会从天下丢银子下来?”
船工与客人毕竟内外有别,那江船主见已闹到这一步,便也不好再管了,当下摆了摆手,边往木梯上走去,边说着:“就按从前的规矩,银子交一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