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农村的小娃娃,不论男娃,那可都是上蹿下跳的存在。家里爸妈忙农事压根顾不上自家孩子,基本上都是放养的状态,让娃自己找小伙伴玩耍。那时候农村还是蛮安全的,车辆也不多,最多就是卖菜的用脚蹬的三轮车,或者两个轮的自行车,别说四个轮的小轿车没见到过了,甚至摩托车或者电动三轮车都是买不起的存在。那个年代,摩托车都算是奢侈品了。并没听说过有人贩子来拐孩子,最多就是有人偷车、偷鸡、偷狗。不比现在车辆多了,自家娃一没注意可能就被车撞了或者走丢了。
当然,农村安全是安全。但还是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拿着手上的炮仗扔在别的孩子脚下,吓死个人。严重的,弄伤了别家的娃,家长找上门。那这娃就要遭殃了,免不了一顿揍,还得赔礼道歉。
还有胆大的娃去田里偷挖别人番薯的,趁着村民回家吃饭午休或者晚上月黑风高看不见的时候,大一些的小哥哥就会带我们几个小娃娃去挖番薯,一人挖一两个就走。然后找一块平地做炉,挖个深坑。坑中间放个砖块,确保能留个洞烧柴火,再把挖出来的土块在坑的周围堆成一个半椭圆形的塔。之后就可以开始烧火了,大概烧半小时柴火,确保土块受热均匀。一个小时左右,待土塔烧红后将塔顶捅开,放入红薯。再将受热的土块压制在红薯上,用新土将坑覆盖踩实,确保不漏气。约等一个小时就可以起炉了,坑里挖出红薯。红薯一拨开皮,里面透着诱人的香味,吃起来也十分香甜。那一刻内心十分满足,感觉再不幸的童年都能被治愈。
在农村,家门前如果有颗果子树那是十分骄傲的事情了。到了秋天,一个个娃儿趁着树主人不在家,就会爬上树偷摘果子,摘完一两个就走。还有吃了不尽兴的,第二天又偷偷摸摸地摘果子。一般情况下,大人倒大方些,任由村里的娃摘几个吃,小气一点的大人就会呵斥几句。家里的娃更不用说了,觉得本来是自家果子,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能让别家娃偷摘。拿了张椅子就坐在树下看着自家果子,只有心情好了,才会允许分享给村里的其他娃一起吃。其实,我也经常跑去邻居家偷偷摘番石榴,那种果子又大又甜,外表是青色的,里面的肉有白色的、黄色的、也有红色的,吃了感觉意犹未尽。甚至看到树上叶子有那种五颜六色的毛茸茸的大虫也不怎么怕了,其实要被这种虫子爬上身,会让人又痒又痛的,肉眼看到了都能感觉头皮发麻。小时候为了一口吃的,真的简直就是在冒险,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么不幸被盯上。
上学前一年,那时七岁。妈妈跟我说,想要上学,就必须去田帮忙,于是我乖乖地去了田拔草。田里的菜地就像是一排排用土堆起来的长方体,两排中间有一排小水沟隔开浇水用,土上面就撒菜籽。天冷的时候上面就要铺一层稻草,以防菜籽还没发芽就被冻伤。浇水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力度要掌握好。泼水力度如果过大,就会把上面的菜籽冲到下面,甚至冲到水里。等它发芽的时候,就会发现浇菜的效果了。力度掌握好,菜苗就全在上面。力度没掌握好,菜苗就上面侧目下面到处都是。菜地的杂草其实非常多,也许是肥料下太多了,长得十分茂盛。那时候给菜地淋的肥料基本上是牛棚里挖来的牛粪,或者粪池里的人粪,毕竟化学肥料费钱。不过这样种出来的菜吃起来安全健康。
田里的草多了,我就需要下地弯着身子把草一根根拔出来,连根拔起那种,以防留了根还能继续长。没拔一会就觉得腰酸了,等到点回家吃饭洗手,满手都是绿色,洗都洗不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土屑也洗不干净,稚嫩的一双小手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心里还是挺得意的,感觉为家里做了多了不得的事。
不过有时候,妹妹也会怂恿我,在我妈喊我去田之前,跑到我妈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玩。可惜的是,我胆子小,就算藏起来了,妈妈一喊我,我还是去田了。主要是怕妈妈会拿竹片抽我,那个竹片是竹子削成一片片烧火用的,抽人特别痛。
我还记得有一次姐姐喊我洗杯子,我那时还特别矮小,洗手间里洗杯子的清洗台很高,差不多到我胸口的位置了。我垫着脚尖洗杯子,装被子的塑料盘子差不多到我肩上的位置。十几个玻璃杯重量还是蛮重的,加上盘子里还有水,我一时没拿稳,十几个杯子瞬间哗啦啦的掉在地上碎成了玻璃渣。还有一个完好的杯子正躺在池里没拿起来。当时也没顾上自己有没有受伤,心里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以我这种不受宠的孩子,十几个玻璃杯那么贵,我得受到多重的惩罚,心里砰砰乱跳,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快的不像话,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画面。想逃离现场,又不知逃去哪里。不过,虽然想法很多,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因为没一会,妈妈就拿了根竹片,不管三七二十一,关了洗手间的门,狠狠地抽了我几十下。腿下的皮肤被打的伤痕累累,一条条红痕清晰可见。我痛的鬼哭狼嚎的,甚至上蹿下跳,妈妈也没管我会不会被玻璃渣扎到脚。妈妈就一个劲地抽我,也没听我解释为什么摔了这么多杯子,也许是以为我故意摔的。我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心里十分绝望,当时多么希望有个人能把我从妈妈的竹片下救下我。可惜那时没有一个人进来阻止,也没有一个人在门外出声叫停。我好想让这一刻赶紧结束,终于妈妈打累了,手酸了放过了我。我出了洗手间,坐在地上抱着腿瑟瑟发抖,眼睛都哭肿了,嗓子也几乎沙哑。当时只觉得女孩子的命在农村真的是一钱不值。要是换成我弟这样,压根就不是这种待遇了。不过,我居然没有记恨的想法,只是觉得妈妈对我们几个娃的待遇不公平。或许是觉得爸妈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不敢反抗,也没有离家出走的勇气。因为比起腿上的伤,我更怕爸妈会不要我。因为我是个女娃娃,我觉得被丢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我,又没有在外自力更生的本事。我还七岁不到,我离家出走了能做什么呢?那时候,压根不觉得我丢失了,爸妈会自责,会担心什么的。大概会觉得庆幸吧,少养一个女娃。这种想法也导致了我从小到大内心缺乏安全感。
腿上的抽痕差不多一个月才消,而我不论过了多少年,我还记得那副让我印象深刻的场景,那个被伤的不能看的腿。还有,那个被伤的绝望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