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之中,意见不一。”询语气中不无悲哀地说着,然而鞠子洲看得到,他脸上分明又有几分喜色。
坐而论道,最是容易;找到出路,无比困难。
以前,秦墨依托于秦国完善的法制系统,可以攫取到大量的财富与权势,但是墨者根源于“底层人民”的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反叛意味却被磨平。
所以墨者尽管可以拥有比早古时期更多的资源,但他们的理念却沉寂下来。
尽管很团结,但传自子墨子的桀骜消失殆尽。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们有了新的思路,纷纷开始为自己寻找“本体”。
依托于“本体”的义再一次焕发生机,甚至开始被不同的人‘解释’为不同的含义与事物。
“墨者之中,大略分为三派。”询继续说着:“依老夫为首的一派,众人都觉,墨家的“本体”,在于“民”!”
“广受人利,广得人爱,爱与利是来于互助互利的群生众人,是众人之劳作,使我有今日之衣食智慧。”
“是故,墨者,或者说不只是墨者,儒者、道者、纵横者、兵者,一切群生的“根本”,都是底层之“民”。”
“因此,我等理应爱“民”利“民”,向王上等要求施善政,宽厚待民。”
鞠子洲深深看了询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静静地听。
询看了鞠子洲一眼,很好奇他竟然并不惊讶于自己等人的理念。
不过他没有深入思考,而是继续说道:“以老夫的第四弟子遵为首的一派觉得,我们的“本体”并不是什么“民”,而是“国”。”
“无国则失之众人之所聚,则无人之互利,则无人之互爱。”
“是以我等墨者须应爱“国”利“国”,以此为基,向外行义爱人。”
“墨者渠则认为,墨家的本体与儒者、道者、兵者等一切的诸子百家不同!”
“他们觉得,我们的本体从子墨子时期就应是氓隶庶人。”
“所以墨者应为他们行义,以斗战破除他们的苦难,从而将我们所拖欠的爱与利奉还给他们。”
询说着,有些不解,又有些惊恐。
但鞠子洲听得出来,他更多的是“欣慰”。
墨者终于开始尖锐起来了。
他们不满足于现状,而是开始向外探寻,试图重拾曾经被丢弃的桀骜张狂。
他们,找到了路!
而且不止一条。
人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鞠子洲笑看询的神情,微微颔首:“如此,应该恭喜钜子才是!”
询傲然抬头,向鞠子洲拱手回礼:“这还要多谢鞠先生指导。”
“指路归指路,但是真正去寻找出路的,是墨者自己,与我无关的!”鞠子洲微笑,心中不乏感慨激动。
不愧是发端于最底层,并且曾经坚持为底层人民发声的“墨者”啊,如此快的速度……
“所以,钜子,所谓的“富贵惹人爱,”说的,是你的弟子那一派吧?”鞠子洲问道:“你觉得他们背叛了墨者的理念?”
“不错!”询点了点头:“他们提出,要以秦王之利为利,强国弱民,聚人为用!”
鞠子洲点了点头:“那么,钜子的问题是什么呢?”
“老夫想要请教先生,请问,先生觉得,我们墨者之中的两脉思想,到底哪一脉是正确的呢?”
他问话时候就下意识剔除了自己觉得并不纯洁的那一派。
鞠子洲想了想,问道:“如果我说,你是对的,那么钜子,你将会如何处置错的那一脉呢?”
“若我说,钜子你是错的,那么钜子,你如何处置我与对的那一脉呢?”
鞠子洲又问:“但如果,我说你们两脉都不对,你们又要如何处置那爱慕富贵的一脉呢?”
“这……”询捏了捏拳头。
“没有对错吧,我只能这样讲了。”鞠子洲笑了笑:“这个问题,要留给钜子等墨者自己去探寻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