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前,午间烈阳倾泻,屋檐挡了光,一堂明亮炽热恰好在那几道石阶处断开,石阶上,一室清幽,石阶下,一堂灿阳。
那人就在石阶下,李湘垂着眸,宽袖里抓着左腕的右手渐渐松了力道,四下静得可怕,明明这烈日看一眼光辉都觉得刺目,可只隔了一层屋顶,她竟觉得周身发冷,四月天的日头,原来也是唬人的。
不消抬眼去看,她也知道此刻他在看她,一边百无聊赖等着下属出来,一边出神,时不时瞥她几眼,还得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避嫌避得让人害怕,疏离疏到咫尺天涯。
本该如此。
早就该如此。
李家女哪来的婚配随心,皇家妇何言故人知己?不过是随君心,不过是成陌路。
何难?
言之易,为之难,如此而已。
她早就想清楚了,此时此刻,却只觉远比她想的要难。
眸中水雾渐渐弥漫开,悄无声息。
“娘娘。”堂下,一直沉默不语的薛子易突然出了声,“正当春末夏初之际,各府花会络绎不绝,娘娘怎的闭门不出?”
李湘扭头倒了杯茶,阖眼又睁开,拿着杯子再回头时,水雾散去,只是眼眸格外明亮了些,一手搭上扶手,半垂着眸,应道:“花花草草看多了也都一个样儿,没什么稀奇的,不喜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盛事,想不去就能不去了。”
“也是。只是娘娘这般行事,容易结怨。”薛子易换了口气,“许多事本就是结怨容易结恩难。”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此这般就能结怨的,那人恐怕得仇遍天下人,既如此,也不多我一个。”依李湘的身份,用得上得罪两个字的寥寥无几,算得上结仇结怨的人也不多,毕竟,谁会说达官显贵跟平头百姓结仇结怨?三六九等,早就分好了的。
这话着实让人无言以对,但也没给人机会“对”,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女吏过来了。
“王妃娘娘!不知可否移步一二?”
大理寺有女吏,一直都有,一般她们不跟男吏一样露面,专门处罚审讯搜捕一些女眷,绝大部分时候跟普通男吏无异,并且跟他们一起执行公务,只是成为女吏要求堪称苛刻,而且一般女吏难以婚嫁,是以,整个大理寺的女吏都没有多少,不及男吏十一。
李湘侧头看了眼,这儿没几个人,移步?
一刻钟后,李湘站在荷院门口,看着里面的莺莺燕燕,等着身边女吏的下文。
“王妃娘娘,这些人可都是贵府仆从?”
李湘扫了一眼,兀自笑道:“大人,府上人太多了,这些人本宫只见过一次,早就记不得了,这得问管家、问管事婆子,问本宫,恐怕还不如问她们自己呢!”
阖府三百多口人,刨开陪嫁的管事,李湘真记住了的甚至不超过双十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