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隋唐时代的佛学说白了是为了镇护国家这个最高目的,或者说为了国家而存在的。
与此不同,经五代到宋朝以后,佛教把对象扩大到普通百姓,逐渐变化为人们的日常生活而存在的佛教。或者可以说也有唐末以后的藩镇政治带来权力的地方分散、佛教寺院随之与所在地关系变得更为密切这个原因。印刷大藏经,当初确实是唐太宗支持的国家事业,但是到了南宋,却是苏州和福州等地方的寺院推进的。
与这些既有的经典学说相对抗,高唱“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以心传心”口号登上唐代佛教舞台的是禅宗。他们的特征是自己是谁的弟子,属于某个系谱等“法门”意识特别强烈。所以“师资相承”虽然是禅宗的理想,但是一般都教有为数不少的弟子,师死后因对师的学说理解不同马上分裂,虽然都在禅宗内,分裂却再三重复。比喻一代一代继承灯火的“传灯”象征的正统意识,正是不断分裂的反证。朱子学的道统论,就是禅宗理论的脱胎换骨。
早在唐代,禅宗就已经有北宗和南宗的分裂,后来南宗系谱成为主流,南宗中又分裂出临济义玄,扩大了势力。到了北宋,临济宗中的黄龙派利用苏轼、黄庭坚等名人扩大影响,在四川、荆湖、江西等长江流域建立据点。蔡京政敌张商英也是一个有名的支持者。
从古至今流传着许多苏轼与佛教高僧斗法的故事,今日,给大家讲一个苏轼拜访杭州净慈寺大通禅师的故事。
当时,苏轼正在杭州任上,特意去净慈寺拜访名僧大通,但苏轼不是一个人去的,随身还带着歌伎,这可算是佛门的大不敬了。大通和尚虽然不满,但是,苏轼是位官老爷,大通只好皱着眉、咧着嘴、憋着气,把苏轼他们请进去了。
苏轼这是有备而来,带的歌伎不是摆设,于席间唱歌助兴,唱的是苏轼新作的《南歌子》: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眨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这首《南歌子》分明是向大通禅师下的战书,通篇全是佛家语。最后一句“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是唐朝的一个故事,那天正是新科进士列队出行,领队的看见路上有一个骑着瘦驴的老头儿,一脸落魄相,便吆喝道:“快给新科进士让路!”谁知这老头儿回话道:“阿婆三五少年时,也曾东涂西抹来。”这句话是说:老婆子也有年轻的时候,当年也涂脂抹粉的。——这个老头儿名叫薛逢,也是进士出身,此刻虽然晚景不佳,但当年也曾同样风光过,而这些新科进士,谁知道多年之后会不会也和现在的薛逢一样呢?
苏轼用到这个典故,意思是说:歌伎又如何,良家女子又如何,官员又如何,和尚又如何,阿婆三五少年时,也曾东涂西抹来。佛法面前,哪有这些身份地位之别?
该词起笔就连用了两个问句:您(“师”是对僧侣的敬称)唱的哪家曲子?继承的是哪一宗派的风气?表面看来,似在问大通属于佛教哪一宗派,而实则嘲讽大通:别这样道貌岸然,我知道你的根底是什么。据这首词和仲殊的和词看,名僧大通曾经是风月中人,品行并不端正。所以接下“借君”二字说:我现在是照你的样子做。也就是说,你从前狎过妓,我今天学着你的样子耍耍。“借问拍板马门槌”:借用你讲经说法的拍板和棒,照你的样子讲经说法。拍板:木制的乐器,僧人唱经时用以为节。“门槌”——僧人说法时,说到紧要关头,往往用棍击案(称“棒”)或者大声叫喊(称“喝”)。这里指说法用的棒。然,苏轼偏不称棒,却称其为:“门槌”,以示嘲讽。并幽默地补充一句:“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意为:我携妓来此,是偶然乘兴耍耍,你不必忌恨、避开。
这个故事出自《冷斋夜话》:“东坡镇钱塘,无日不在西湖。尝携妓谒大通禅师,师愠形于色。东坡作长短句,令妓歌之。”也由此可知,东坡的善谑。又据《苕溪渔隐丛话》载,苏州和尚仲殊得知此事,登即和了一阕,成为词坛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