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的身体僵硬了,动弹不得。
“陛……陛……陛下……”
“别那么惊讶,早晚的事情,你都做了皇太子了,下一步不就是皇帝吗?”
“可……可是……可是陛下,臣……臣没有……”
“没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一战,大宋打不赢,真要打起来,估计撑不住两个月大宋就要兵败了,到那时,明国要什么,大宋就要给什么,否则就完了。
明国若是要的少还好,若是要的多了,你说,谁能担负起战败的责任呢?汤思退?沈该?王纶?叶义问?周麟之?不,他们都不能,他们就算集体辞职都不够,这里唯一能承担责任的,是我。”
赵构伸手指了指自己。
“只有我来承担责任,才能让百官和民间的怨气消失,只有我退位消失,他们才不会把怨气转移到咱们赵家身上,不会对大宋生出怨念,只有我才能做到这一切,所以我承担责任,我退位,不做皇帝了,到那时,做皇帝的就是你。”
赵构并不浑浊的双眼盯着赵昚看。
似乎想要从赵昚的脸上看到些什么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赵昚的身体僵直了那么一段时间。
然后,赵昚扶着赵构坐稳,自己赶快爬到台阶之下跪伏于地。
“陛下!臣何德何能?陛下才是大宋皇帝,陛下才是大宋天子,臣不过是陛下垂怜,才侥幸成为皇太子,对于江山社稷并无半点功劳,岂能成为皇帝?”
“功劳……功劳。”
赵构盯着赵昚,伸手指向了他,开口道:“没有功劳,也没有罪责,干干净净,就和一张白纸一样,什么错都没有,你可知道我多羡慕你?你可知我有多想成为你?
从最开始,我就不是那个天选之人,我只是阴差阳错间所有人唯一的选择,没有我,他们就更加危险,没有我,大宋将山就分崩离析,连半壁江山都保不住!半壁江山保不住了,遭难的只有咱们赵家人吗?
不是的,满朝文武权贵一个都别想好过!我是一面旗帜,一面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需要打起来的旗帜!因为唯一,所以他们才需要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都要保住我。”
赵构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桌子,像是在感叹,像是在后悔,像是在发泄,像是在庆幸。
赵昚不知道赵构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他只觉得赵构在对他说真话。
作为一个皇帝,万难对他人说出口的真话。
或许真的是很久没有说真话了,赵构也压抑得很难受,稍微有点机会,立刻就要脱口而出,说出了很多很多的真话。
“你以为皇帝是在利用群臣保江山吗?非也!群臣难道不是在利用皇帝给予他们的权势,然后纵情肆意的为所欲为吗?”
“没有皇帝做天子扛下一切,他们凭什么对百姓予取予夺?凭什么为所欲为还能站在道德高峰上指责百姓是刁民?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处理贪官的时候总要有所顾忌。”
“你看看明国的官员敢这样做吗?他们要是敢这样做,第一个饶不过他的就是他们的人皇!苏咏霖厉害啊!开国之君马上皇帝厉害啊!一句不当天子,叫明国官员战战兢兢!”
“天子是什么?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屁!屁!就是个屁!运气好还能跟着百官一起作威作福,运气不好撞上天灾人祸王朝末日,那就是千古笑柄!”
“后人会怎么说我?身为中原帝王却向异族屈膝求饶甘愿为臣的无耻之徒?坐视父母受辱而无所作为的薄情小人?杀死大将自毁长城的阴险帝王?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啊!”
越说到后面,赵构越是悲怆,越说到后面他越是情绪激动,红了眼圈流着眼泪,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尽情喷洒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