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就是名动天下的无花僧?怎么不在家里操持林园,倒跑到这贡院来了,别是走错路了吧?”
柳轻候此时已经看到这个中年人身侧站着的韩元康和另一个提着考篮的年轻人,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工部主司员外郎韩元寿。
想必这兄弟俩是送那年轻人来赴考的,却没想到正与自己撞到了一起,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真特么晦气。
韩元康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身为名动京城,乃至整个关中的大匠师,他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辞退过了。此事不仅极大的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也隐隐伤害了他的声望,毕竟当初杨崇义介绍这个活计的事情知道的同行很多。
所以两人之间既是颜面之争,又是利益之争。过去八个月虽然他没少在外宣扬柳轻候的不知天高地厚,但毕竟是没对着正主,现在碰上了怎不令人兴奋?何况他还这么倒霉,这时候不踩一脚简直天理不容啊。
配合着兄长韩元寿的嘲讽,韩元康故作姿态以大嗓门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起了无花僧要自造园林的事情。
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一个山野陋僧出身的家伙居然要营造园林,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般毫不知读书人谦逊之道的狂妄之辈若是也能考中,除非老天无眼。
宣扬完,他还不忘当众问了柳轻候一句,“都已经过了八个月了,无花僧你的园林怎么还没造好?莫不是太丑难以观瞻?”
柳轻候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之后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既以大匠师自诩,那某且问你,园林之美,美在何处?”
这一问实在太大,大到本就是靠经验积累却没什么理论的韩元康无法回答的地步,他只觉心里有好多东西能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清楚、简洁。
这种由实践到理论的总结断不是一会儿功夫就能完成的,且是越急越乱,一时间韩元康竟怔住了,而他此时的沉默又与刚才讥嘲柳轻候时的滔滔不绝形成了鲜明反差。
柳轻候就那么看着他,尽管刚刚遭其当众讥嘲,却是不躁不怒,其风仪之佳获得旁观者不少的称赞。
等了一会儿,柳轻候方又道“你自称为园林营造的大匠师,却连园林之美美在何处都瞠目结舌,这样的大匠师……呵呵,恕某消受不起。你也欣赏不了某家园林的和谐之美、自然之美、层次之美。夏虫终究不可语冰”
旁观众人今天都是为科考而来,却没料到焦点人物柳轻候与人冲突的却是园林建造。
无花僧居然还会园林建造?并且自诩他所建造的园林有和谐之美、自然之美、层次之美,这说法听着倒是近乎于道,但真实的样子……?
因着这场冲突,许多围观者倒是对柳轻候的园林充满了好奇。
柳轻候没理会旁边的议论,说完韩元康后便将目光移向韩元寿,“员外郎欲阻我赴考耶?”
科考乃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是国之大政,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朝廷官员却阻挠贡生赴考,这样的罪名即便是工部司员外郎也承担不起。
韩元寿脸色微变侧身让开了道路,“无花僧好一张伶牙利口,只是这园林建造却非光靠嘴就能吹出来的,待尔园成之日本官少不得要登门一观”
“凭什么让你看?”
这一句差点没把韩元寿给噎死。工部主司员外郎的官儿可着实不低,他何曾这样被人粗暴的怼过?
不过就在韩元寿脸色开始发红的时候,柳轻候却又浅笑道:“其实执意要看也未尝不可,只是若某所营造的园林公议中远胜令弟韩大匠师,却又如何?”
韩元寿还没说什么,一边憋的冒火的韩元康已抢先怒道:“若你胜得过我,那我就当众拜你为师”,其声之大可谓广而告之。
柳轻候闻言眯着眼笑了笑,“好,知耻而后能学,不失夫子教化之意。既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说完,他再不停留,继续迈步向前。
直到柳轻候都走出好远,总是感觉不对劲的韩元寿才反应过来,唉,不对呀,我只说了我输了会如何,他却没说他输了会怎样,这和尚在诈赌,他没下注!
眼瞅着就要走到贡院门前时,身后突然喧闹起来,柳轻候哪里有看热闹的心思?所以头都没扭,直到身后的喧闹中渐渐清晰可辩的听到“花娘子”三个字时他才转过身来。
一回头果然就看到了花寻芳,自从去年前往硖石至今已经将近一年没见了,柳轻候隐隐感觉花寻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