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诚拿着储祥的供状,出现在签判公厅的时候,黔州录事参军鲁泽,已经在公厅之外,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
话说鲁泽等诸位参军的签押房距离签判的公厅,也不过数十步而已,鲁泽完全可以在自家的位置之上坐等萧诚归来。
但他就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在签判公厅之前,微微欠着身子,硬生生地站了一个时辰之久。
这让萧诚很是感慨。
这样的官员,萧诚其实是极不喜的。
他们没有任何的忠诚度可言,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只有进退。你强势的时候,他们在你面前毕恭毕敬,绝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蹈错,对你的任何命令都会认真地去完成。但当你势颓的时候,他们抛弃你,也是连声招呼也不会打的。
但这些人,却是眼下这个官员体系之中的主流和中艰。
你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你不能不和他们打交道,不能不拉拢他们,不能不利用他们。
还在温泉里泡着的知州马亮,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一个最重要的部下、盟友,已经毫不客气地抛下了他。
站在公厅外,寒风嗖嗖地吹着,跟小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着一般,萧诚很是佩服地看着在这里吹了个把时辰风的鲁参军,把他请进了屋子内。
能有这个决心以及唾面自干的城府,也难怪这位能坐在这个位置之上。
李信把公厅里的火盆烧得极旺,一进门,暖意便扑面而来。
萧诚坐到了自己的大案之后,李信则立马奉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并没有给鲁泽倒上杯,而鲁泽也很自觉地垂首站在萧诚的面前。
喝了一口热茶,品味着那股在五脏六肺之间流转的暖意,萧诚将面前的一叠供状,递给了鲁泽。
既然人家已经做出了投效的态度,再冷眼冷语地嘲笑、讥刺对方,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除非你不准备接纳这个人的投效,准备把他一路打到尘埃里了。
既然还要用,那就自然要给对方面子。
先前萧诚还在与李信说笑鲁泽的病好得太快,但现在当了鲁泽的面,他却是一个字儿也不曾提起,就像之前鲁泽没有跟他告病一般。
做官,有些什么时候不但要俱备唾面自干的能耐,也要忘性大。
当然,很多事情,需要再记起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从记忆的深处蹦出来,这是普通人很难具备的一种特质。
“这厮胡言乱语!”储祥的供状很长,内容很多,内里,自然也就有不少之处涉及到了录事参军鲁泽。“此人罪恶,謦竹难书,被签判一举拿下,为了活命便胡乱攀扯,这是想要做成大案窝案,让签判投鼠忌器,好容他逃脱罪责的伎俩。”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萧诚微笑的看着对方有些扭曲的面庞,“所以这份供状,也当不得真,里头还说马知州抢男霸女,杀人夺产呢,马知州何等人,岂会做这些阴损勾当?”
鲁泽咽了一口唾沫,这话不好答了。
因为他不知道萧诚的目的倒底是什么。
如果说要扳倒知州,那这些罪状,就是最好的武器。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而在储祥的供状之中,为了拿住知州的把柄,这位司理参军,可是利用了自己的职权,将一些要命证据可留存了下来,其中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些应当死去的当事人,却还活生生地存在着。
不用说,这些东西,现在都落在了签判手中。
而自己干净吗?储祥连知州的把柄都胆大包天的留着,自己这个录事参军,他能不留着?
萧诚看了鲁泽一会儿,只看得对方汗流浃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的时候,才笑道:“这些陈年往事,萧某没有穷追的想法,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
“签判大人大量,肚子里当真是能撑得船的。”听到萧诚这么说,鲁泽也算是明白了,这位,现在也只会捏着这些证据,只要自己老实,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现在的他,当真是恨不得生啖储祥肉,狂饮储祥血了,你个猪猡弄了这些保命的东西,到最后,仍然保不住你的小命。
“现在储祥坏了事,但司理参军掌刑狱,镇宵小,却是不能长期空缺人手,我意这个位子便由田易来充任,先做个权遣司理参军,然后我等再行书转运使,你看如何?”
“只怕知州不愿!”鲁泽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