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等候室中,郑宜人惬意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一面品尝着欧式茶点,一面翻看着一本最新时尚杂志。
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并不是。
接待室、手术室、准备室与精英医疗团队,这一切,根本不存在。
那扇通往走廊的小门背后,只有一个破败而空阔的房间,露出水泥房顶的天花板上,白炽灯管“滋滋啦啦”地响着。
这苍白稀薄的光线,笼罩着涂抹在地面、四壁与天花板的巨大的简笔画。
在那幅画中,不仅有豪华的等候室、专业的手术室和精英医疗团队,就连各类医用器械、茶具与餐点这些细处,亦无不在画中。
郑宜人和白梦露,亦在画里。
当她们踏入那扇门时,她们便一脚跨进了这画中的世界。
而诡异的是,这画里的人,居然会动!
比如郑宜人。
她在画里吃着茶点、看着杂志,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看不出丝毫迟滞,甚至就连她手上的那本杂志,亦是画得纤毫毕现,随着她的翻动,页面的厚度竟还能相应地增减。
相较于她,白梦露在画中的情形,则更加古怪。
画里竟有两个白梦露!
一个白梦露躺在手术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所谓的整容手术;而另一个梦露,却飘浮在半空。
她正在画画。
浮在半空的她,面前是同样飘浮着的一纸画架,而她的手里,则拿着一支画笔。
白梦并不会画画。
可是,飘浮着的她,却缓慢且匀速地挪动着画笔,笔下描画而出的,是一个又一个火柴棍大小的人像,笔峰熟练老道,就好像她很擅于此道。
同一时间,与“怡人医美机构”仅一墙之隔的高层小区临街的某扇窗前,一只修长而优美的手,也正执着画笔,在画纸上飞快地涂抹着。
那是个身量极高的男子,穿着件普通的长袖T恤,捧着调色盘的左手袖边,露出了一截枯萎的、老人般的小臂。
他的右臂倒是很正常,挥笔干净、选色果断,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通常只需寥寥数笔,一副人像便会跃然纸上。
他画的是楼下夜市一条街上的年轻人们。
盛夏的夜晚,天凉风清,这条街上此刻挤满了人,多半都是年轻人:
有补习班下课、跑来闲逛的中学生;有工作后小酌的上班族;有在夜市挑拣各类便宜小物的情侣;亦有一些高校学生摆摊挣外快。
夜市上有几处规划出来的小花坛,一些艺校学生或是流浪歌手盘踞于此,弹着吉他唱歌。
因管理部门下发了限制电子音响的规定,因此,歌手们的分贝并不高,他们的歌声与市声糅杂一处,充满了城市的烟火气,入耳时,亦有一番滋味。
高楼上的画者,此刻便在画着一个弹吉他的少年。
少年面貌清秀,中等身高,额前挑染了几缕黄发,脚下的大双肩背包上,印着“辽城音乐学院”的LOGO。
很显然,这是一名辽音在读大学生,看上去至多也就是个大二生。
此际,少年低头拨弄着吉他,唱着一首不出名但却动听的情歌,旁边有几对情侣嘻嘻哈哈地围观。
一曲唱罢,远处忽然跑来一个梳马尾辫的姑娘,红着脸走到他面前,往地上的琴盒里放了一张纸币。
灯光投射在他们青春的面庞上,女孩子飞扬的发丝、弹吉他的少年颤动的眼睫,远处《正青春》大电影招贴画,所有一切,都令这瞬间如同定格,美好得像一幅画。
高楼上,画画的男子飞快捕捉下了这个画面,修长指间画笔不停切换,那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与指骨边缘,仿佛有一道明丽的流光。
那是一道如画笔般细长的流光。
饱满的笔尖宛若沾满了颜料,细长的笔杆如一握彩虹。
它是如此地美丽、绚烂而又梦幻,浑不似这世间之物。
然而,自这笔端流淌而出的,却并非华丽繁美的虹光艳影,而是一缕缕浓得化不开的紫黑色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