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数年前我们曾经在颍川所谈论的么?”
庞德公回忆当初的经历,士人隐士煮茶论及天下群雄本来也是一桩清谈美食,他也没有太多的避讳,抚须叹息道:“不错,眼下看来,董卓吕布残暴,并非我中原正统,姑且不提,袁本初,袁术虽也曾势大,也都已没落,但是至少江东孙家,割据一方当然是上佳之处。”
“孙坚孙策孙权三代皆是豪勇之君。”
“孔明长兄也在那里,颇受重用。”
“至于于孔明来说,上佳之选,自然是那个人……”
道人抬眸:“曹孟德?”
老者不言。
他咳嗽几声,淡淡道:“荆州就在不远,曹孟德吞并此地,渊虽然不是消息灵通之人,也知道,水镜先生已经入了曹孟德麾下,看来,庞德公也是来劝说贫道的,是为了贫道,还是为了阿亮?”
“听说,徐家大娘被曹孟德麾下的校尉拿下,所以元直不得不转头曹孟德一方,公今日来此,恐怕是为了我和阿均,打算故技重施,要挟阿亮罢?”
老者面色隐隐惭愧之色。
诸葛均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老者。
庞德公未曾说自己的难处,只是叹道:“曹孟德文武双全,又是大汉丞相,击吕布,败袁绍,已经一统神州北方,其势磅礴,又有谁还能够抵挡,建安风流,也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道人放下茶盏,呢喃道:“建安风流,建安风流。”
他伸出手,竟然取了酒来,直接倒入茶盏中,诸葛均欲要阻拦,却被拍开,仰脖饮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是他自少年时候就没有喝过这种奢侈到用粮食来酿造的东西,又因为消耗粮食酿造的,道人根本舍不得吐出来。
只是咳嗽了许久,庞德公都有些担心,想要去搀扶,道人却伸手推开众人,突然开口道:“初平四年,徐州之屠,死者男女竟数十万。”
老者怔住。
道人垂眸再倒酒,再一仰脖,自语。
“兴平二年,曹孟德屠雍丘。”
复又饮酒,再言:
“建安三年,曹孟德屠彭城。”
“建安九年,曹孟德屠邺城。”
“建安十二年,曹孟德至柳城,败乌丸。”
“其中汉人降者十万众,皆屠杀之。”
至于此刻,那道人早已经喝酒喝得面色涨红,双目却越发清亮。
复又大口饮下烈酒,将往日的愤怒说出,道:“袁本初战公孙瓒,连战二年,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青州之地。”
“那一年野无青草,尽数累累白骨。”
“袁术,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还有你说的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引兵渡江,据会稽,屠东治!”
“还有其弟孙权,举兵攻袁术,粮食断绝,尽屠其城!”
“就在今年,庞德公,就在今年。”
“孙权征黄祖,屠其城池。”
道人一句句说出来,气势越发沉重,却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站起身来,并指指着那老者,突然想到了少年时那照亮天穹的火光,还有倒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有被割去首级的老少妇女,诸葛均一直陪着他,见过他微笑,看过他生气,但是从不曾见过那清淡道人似哭似怒地模样:
“屁的建安风流,屁的天下豪杰,只曹孟德一人,手下平民百姓,屠戮近乎百万之众,可是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只是现在死在他们刀下的人,往后又还有多少人?”
“你居然要我去曹孟德那里给他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