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顾小友真是明礼之人。”
见骆永胜口中夸耀自己的心血著作,孔延世也是面上有光,抚髯畅笑,看着骆永胜便觉十分顺眼。
“顾小友从何而来啊。”
“江南路,洪州。”
一句洪州,让孔延世面色一怔,问道:“可是那伪楚骆逆兴风作浪之地?”
“唉。”
骆永胜重重一叹,马上双目之中蓄满热泪:“正是,学生本是在洪州安心读学之人,存的是考取功名报效朝廷、百姓之心,熟料贼人造反,反害了学生一家性命。
兵祸一起,生灵涂炭,洪州已化作存存焦土,学生每每思及,痛不欲生尔!”
话到最后被勾起伤心往事,当下便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连着孔延世都感同身受,不免目泛微光,湿了双眸。
“学生此来山东,就是想求明公,救救江南的百姓啊。”
哭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顿首在地。
这个请求让孔延世为之怔然,手足无措去搀扶:“老夫不过区区一个曲阜县令,只司职奉祀祖先之责,有何能为江南百姓可做的,若有,小友可直言无妨,老夫定尽绵薄之力。”
“孔孟先师都曾著书留言,可救朝廷与百姓者首为仁政,而绝非兵戈,如今江南祸乱糜烂,刀兵四起生灵涂炭,只杀得是处处白骨、寸寸血染,如此百姓与朝廷之间恨意日深,此焉可为正道?
学生位卑言轻,思前想后这天下可救百姓者独明公一人,求明公入京面圣,进劝朝廷宽施仁政而止兵戈啊。”
见孔延世迟疑,骆永胜便哭的更加凄惨许多:“明公~~~!
朝廷下令尽屠江南六州,那可足足是一百七十万百姓,是一百七十万条无辜的人命啊。”
这一句可真是扎进了孔延世的心中,当下紧紧握住骆永胜的双臂,看着后者那哭到红肿的双眼,郑重点头:“好吧,老夫为了百姓就去试上一试。”
“谢谢明公谢谢明公。”
孔延世叹了口气,好生安慰许久,目光扫到骆永胜方才观读的那本《周礼注疏》,便开口转移走这个沉重的话题。
“小友竟然也爱读《周礼》?”
周礼晦涩,距离眼下之世又相隔两千多年,朝廷科举考的《诗》、《礼》也是后世润色修改过的改良学说,像原汁原味的周礼已经很少有读书人愿意看了。
“让明公笑话了,学生才学浅薄,也就勉强看懂个皮毛。”
骆永胜擦擦眼泪,勉强一笑:“只是学生有些不懂,为什么周公旦当年可以行共和之政、共产之举来平天下、安民心,而到了今朝,反而让那骆逆用这种方法来反攻朝廷。”
这个问题让孔延世为之一怔,继而又听到骆永胜开口道。
“周开八百年之王朝,历朝历代无有王朝命数超过姬周者,皆因《周礼》之功,汉武帝穷兵黩武打得江山破碎,昭宣中兴重用黄老学说,以安民庶恢复生产,才有四百年之大汉。
如今天下百姓之所以反,皆因兼并无度、地方暴政频施所致,既如此,我大宋何不取学于周汉两朝,效法先贤呢。”
说罢拱手向孔延世请道:“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明公可以此相劝万岁施以仁政于天下,何愁不会江山平定、百姓安居,如此国力日益升腾,远夷望而宾服皆归王化,到那时那日,山河社稷、亿万生灵皆感念明公之恩。
万家生佛、香火不断,明公便为圣人在世矣。”
孔延世听得晕晕乎乎,但却也倍觉有理,当下邀请道。
“小友竟然有如此大才,今晚当与老夫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骆永胜再揖,含泪点头。
“固所愿,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