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以南的荒山,破败山神庙前。
黑袍的僧人神色平和,他虽然周身散发着不自知的邪气,但比起面前那诡之又诡的“一千人”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
这根本不具任何可比性。
如果论力量或是恐怖性,魔蝉子就好像是一个蝼蚁,而“一千人”却是一个蝼蚁根本无法窥探其全貌的存在。
入目的固然是一千个拥挤在一起,姿态神色全然一致,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密密麻麻,一眼看去决然无法立刻数清楚、但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人的普通人。
但是,若是细细追究其后的力量,就仿如人类妄图探寻那斑斓星空的奥妙,或是蚂蚁意图弄清楚什么叫做海洋,全然是徒劳,只因从存在的起点上来看,前者的生命根本没有赋予前者去理解后者是什么的权力。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些知识是不可知的。
不是因为这些知识无法被人知晓,而是每个存在都有自身的极限。
人,永远无法理解“一千人”是什么。
魔蝉子也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魔蝉子感受到一千人满身的邪意。
魔蝉子,虽然可以随时随地地无伤割肉,虽然僧袍里会伸出一条条诡异的触手,虽然他是通过传承者的拼图而降临到人间的,虽然他死后能化作一种诡异的可以被称之为“拯救师父”的强大诅咒......但是,魔蝉子,是个有宏愿的人。
他不会因为对方强或是弱,而退缩。
只要是邪恶,只要会玷污这个世界,他就会义无反顾地上前,去度化对方,让对方改邪归正。
此时,
魔蝉子正对一千人絮絮叨叨着:“施主,请听小僧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身具慧根,和我佛有缘,何不早日脱离苦海,进入我光明大极乐世界?”
一千人若有表情,那一定是满脸问号。
夏极则是满脸无语。
下一秒。
一千人动了下。
魔蝉子的身子开始瓦解。
他的头飞了起来,身子,四肢,还有内里的五脏六腑,甚至每一滴血液都飞了起来。
然而,魔蝉子并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神色依然淡定无比,被“肢解”开的手依然维持着礼敬的模样。
而那一张飘着空中的头颅上,双瞳依然清明澄净,口中声调甚至没有半点加快或是放缓。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若是小僧入得地狱,能让施主幡然醒悟,能换来施主的新生,小僧此生便是值了。”
“阿弥陀佛~~~”
“痴儿,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一千人头顶如是飘满了各种问号。
另一边,破败山神庙的夏极肃然起敬。
这一刻,再加上之前和魔蝉子的相处,让他对这位小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真的勇士敢于对任何存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敢于在对方被激怒并且要杀他时,依然淡定自若,并且来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是真的作死犯。
比世界上最浪的人还要浪那么一点点。
因为,他不觉得他是在浪。
他是在秉持人生的哲学和信念。
啪嗒。
啪嗒......
只是一刹那,魔蝉子粉碎的身体落在大地上,心脏压在长草上,断臂挂在树梢头,肠子悬在山神庙的灰色屋檐上,头颅顺着斜坡翻滚了几圈,然后压在几朵黄色的野花上,继而仰面朝天。
一千人则是开始了进食。
而夏极反倒是没事了。
这一千人本是来寻他的,而一千人不可能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可魔蝉子不仅看到了,还挡在了夏极面前...
如此一来,就好像是魔蝉子帮夏极挡住了一次必死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