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杨廷和由衷之言,自朱厚熜登基之后,原本的遗老党,一点一点被皇帝分散,眼下也就剩下一个旧党骨干。
前些日子,六部堂官,尽乎被皇帝一扫而空,至于剩下之人,不是骑墙坐看,便是已然依附皇权,想要让他们为自己张目,可能性根本不大。
杨廷和固然退意日盛,那也是介于皇帝不曾违背礼法基础之上,若是皇帝违背礼法,其势必要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
这也是为何杨廷和数十年宦海生涯,并没有太多人弹劾的原因之一,同样也是其为何能够在正德死后,立刻广纳党羽,百官愿意附从原因之一。
从杨廷和仕宦以来,无论朝野上下,清名盛传,污名不著,更是明代官员,第一个完成丁忧之期,可谓国朝第一士大夫。
杨廷和当官这么多年了,也就新君登基之后,才被才会被弹劾的如此频繁,且还是因为朱厚熜甩锅,以及杨慎借阅书籍一事。
他在于济世安邦之能,朝野无人可以臧否,正德二年杨廷和甫入内阁辅政之时,时任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对杨廷和言:“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经济事,须归介夫!”
这不止李东阳一人看法,同样也是之后十余年中,上至天子,下至黎庶看法。
有才干之人,其必雄心万丈,哪怕如今已然求去,但于一片赤胆之心,不会就此消沉。
“不过是尽心报答孝庙及先帝之厚恩耳,仆不敢担元辅重誉!”
杨廷和意志有些消沉,毛澄又何尝不是?
事到如今,朝野上下谁还看不出,皇帝对于“遗老党”的厌恶?
然饶是如此,毛澄依然不会选择向天子妥协。
祖宗成法对错与否,大凡有见识之辈,都知道其中利弊,可礼法是规矩,是一个国家最基本要素,若是皇帝不遵守,那他人又如何愿意遵守?
且祖宗制度即使有错,可有更好的方法代替?
方法成功与否,也无人知晓。
难道无人不知,王安石、刘瑾等人变法实属利国利民?
可一旦没有成功,则势必朝政来回倾轧,于国而言并非善事。
祖宗成法或许不妥,但是足以苟延残喘,但若肆意改变,则必生波澜,提前结束王朝周期。
正因为大家都知晓王安石、刘瑾变法实乃好事,故而在废掉众人之法后,却依旧留一些适宜之法继续沿用。
有些事情,并不能只是单单以集团论、党派论、利益论,足够说清。
毛澄的固执,只是因为惧怕动荡,想要皇帝老老实实,以数十年时间,慢慢缝缝补补,不需要皇帝年轻气盛,大刀阔斧改变王朝。
盖因他不知晓,皇帝是否有能力改变,更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于此最好选择便是守规矩,少点波折就可以继续苟活。
虽然毒疮随时发作可能致命,但若盲目医治,只会更快结束生命。
说着说着,二人便已踏过右顺门,缓缓抵达武英殿。
武英殿与其他皇宫大殿相差不大,皆是红色漆柱,彩绘横梁,琉璃瓦顶,斗拱反宇,檐上有脊兽数只,阳光照射呈现金碧辉煌之色,使人不敢直视。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武英殿檐顶有工匠,正拿着一根根粗壮铁丝,真正努力安装皇帝所言的“避雷针”。
对于宫室安装奇奇怪怪之物,百官虽有微词,但也没有招惹皇帝厌恶,而是随了朱厚熜之愿。
虽然不知其作用如何,可终归所耗不大,若是有用自然皆大欢喜,无用想来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故而并没有直言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