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陟办好交接的手续、回到府邸大门时,天上已挂起了一轮明月;他刚叩开大门就听到——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二郎做得好大事!”
认出来这声音乃是自己兄长所出,刘陟随即要向站在门口影壁处的人影见礼,却看刘隐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免了免了,你早上出去也没带些干粮、果饯什么的;先到偏厅中去祭祭你的五脏庙罢。”
刘陟饿了一天,正巧肚子“咕咕”地响了一声,他尴尬一笑,跟了上去,取出怀中盖了官印的文书汇报道:“兄长,我今日把南海县下辖的郁右里所欠的秋税征齐了。”
闻言刘隐放慢了脚步,听着刘陟继续介绍:
“郁右里共计二百四十三户,所差户税、地税共三百六十四贯五百文;实收布帛十五匹,折钱三十六二百五十文贯;银饼、银板等五百七十四两,折钱二百八十七贯;粮二石三斗五升,按岭南斗米百钱计,则是两贯三百五十钱;还有钱三十八贯。”【注1】
岭南一向少铜,而大唐又怕铜钱从岭南海贸流出,加剧国内的铜荒,便定下了钱不过五岭的规律。加之自南朝以来岭表都有用金银的习惯,刘陟便用收来的不少粮、帛把乡里的富户的藏银换了个精光,这才能勉强带回税款。
二人步入厅中,落定之后,刘陟总结道:“实收一共亦是三百六十四贯五百钱,分文不少!”
刘隐十分震惊,他本有些刁难刘陟,为的就是让弟弟体验下实事有多难做;没料到刘陟居然在只带了一个属吏的情况下,当天便补收了一个里的税钱。
他正要开口称赞,却被早早候在这里的妻子严氏抢了先——“叔叔,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刚刚在大门处光线昏暗,刘隐也看不太清,经严氏这么一唤,他才发现弟弟右手上缠着的微微透红的白布,骂道:
“这狗胆包天的秦武兕,今日带他儿子来登门道歉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没有伤你;这么明显的伤口摆在这里,是拿我这个节帅当傻子么!”
这番话倒是给了刘陟另一番启示,按秦彦彰的举止来说,他不算个非常冲动的人;所以在其认知里,只要不给自己这个衙内造成明显的伤口,稍作侮辱是没事的。
可那个叫秦武兕的,却煞有其事的登门致歉,很有可能是父子俩对秦武兕掌控军队能力的认知有差异;这个都指挥使没有自己儿子想象的那么风光,所以他不愿意跟身为一镇藩帅的刘隐再生嫌隙。
换而言之,有可能真的如王定保所说,是清海军的牙外兵裹挟着军官一起嚣张跋扈,而非秦武兕是主导。
“这事先在一边,明天开始我要亲自调查一番。”
刘陟心中想了许多,时间却也只是一刹那;他做下了决断后,开始向兄长解释:“他倒没有说谎,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伴着哥哥嫂嫂两道不解的目光,他只得从实招来:“我见生民卖儿鬻女才能交足税费,心中着实难受,却又无能为力,气急之下,便发泄了一下……”
门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声,刘陟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宜清这个小娘子,她在门外看得心疼,却又碍于身份不好随意入内,只能偷偷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