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月听见院首吓得走音的语调,心内一颤,忙跑去父皇榻边,入目便是双目、双鼻不断涌出暗红鲜血来的姒骁那张苍老而惨白的脸。
仿佛一张干枯多年的树皮,被有心人描画上了致人死亡的咒术,在昏黄烛光的掩映下显得尤为可怖。
她下意识一退,靠进刚好上前的齐越的怀里,然后才强压下心中的忧惧,低垂着头,尽量言语平和的问:“良哥哥不是说,父皇会没事?”
太医们没给宋良答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拖了过去,施针的施针、拿药的拿药,手忙脚乱的,把平日的尊卑礼数全丢在了脑后。
现下,保住陛下的命,便是保住自己的命,哪还有功夫去管失礼不失礼的。
“止住血了!止住血了!”
有年轻的太医见到历帝渐渐止住的血,几乎喜极而泣,只有那些经验老道的太医依旧蹙着眉,脸上的惊惧担忧没有减去半分。
宋良提手搭脉,果然,脉搏已经没有跳动了,止血,不过是血尽的征兆……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按住院首还要施针的手,算是给姒骁判了死刑。
他以为喝了广安的解药陛下便能无恙,却还是低估了齐越的野心。
按捺了一年,他终于还是等不及要坐上皇位了。
“月儿,对不起……”
宋良转头看向埋入阴影中的姒月,有些歉意,曾经心高气傲夸下的海口,现在也不过成了一汪死水,纵然他再想留住姒骁的命,陛下也还是走到了无力回天这一步。
随着宋良话音落地,昭阳宫内外的陪侍宫人太监慌忙跪地,悲痛的哭喊声一时将宁静的皇宫淹没。
早早侯在昭阳宫外的太监们匆匆散开,交叠的步伐混着他们独有的尖锐嗓音迅速在宫墙内外响起。
只在片刻,历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已经入眠的蒙城,仿佛早有人预谋好一般。
“殿下节哀。”
齐越揽着姒月,睥睨了一下躺在龙床上毫无生气的姒骁,嘴角似有似无的冷笑了一下。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请殿下莫要过于悲伤。”
姒月略过齐越,往前走了两步。
姒骁面上的血污早已被宫人清理干净,现在再看,仿佛只是一个入眠很深的老人,若不是周围人的哭喊声,倒要叫她以为是不是宋良与她开的玩笑。
“五姐来了么?”
她在距龙床不远处停下,心中抖然生出一丝惧意,便只僵直的站在原处,干巴巴地问道。
“王妃在殿外,殿下要叫她进来吗?”
齐越感受到她的害怕,又往前走了几步,刚好站在她身后,温言答道。
“嗯。”
姒月轻声应了一句,紧了手中的拳头,转头看向宋良,眼中的恐惧早已消散,换回了原本的怯意,却浅含微微的杀戮:
“良哥哥不必道歉,医者,原本也不是神明。我知道你尽力了,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父皇。”
“王妃娘娘到了。”千刃快步走近齐越,附耳通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姒月也能够听见。
“王爷今日也疲累了,先回去休息,不用继续守在这里了。”
姒月环上齐越的腰,仰视他姣好的面容,恰赶上姒星缓步进来,目光直逼举止亲密的二人,纵然看这幅场景半载有余,却还是叫她呼吸一滞,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王爷。”姒星在距离齐越半尺的地方停下行了个礼,连余光都没有给到龙床上那个已经咽了气父皇身上。
“五姐姐来了。”姒月扫了她一眼,将放在齐越腰间的手移至他的脖颈,满目柔情的对着齐越,却对着姒星,说道:“去见父皇最后一面吧,就当是断了最后的父女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