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魏斯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仿佛很熟悉的河滩,面前有两个男孩:大的十五六岁,正是志学之年,他褐发白肤、五官俊俏,神态举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的也就七八岁,还只是黄口小儿,黑发黄肤,样貌平平,看似懵懂,却又倔强。大男孩拿着一支老式火枪,一脸严肃地做着讲解、示范,小男孩听得仔细、学得认真,可他的个头才跟这火枪相当,用起来相当吃力,独自开第一枪,因为吃不住火枪的后坐力摔倒了。大男孩没有幸灾乐祸或是讥笑嘲讽,而是带着欣慰的表情将他拉起,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在犹如风暴漩涡的感官冲击中,维斯接着又置身另一个场景,在火车站的站台上,刚才那个大男孩已然长成了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他穿着得体的礼服,一手捧着绅士帽,一手拎着行李箱,表情坚定,踌躇满志。人群之中,有个黑发黄肤的少年,在魏斯看来是那样的眼熟,他穿着款型相近、材质相同的衣装,一脸崇拜地看着那青年,看着他向众人挥手告别,登车离去……
下一个场景,俊朗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蓬松、领口敞开,伏在专门用来绘制图纸的工作台上忙碌,手指被笔屑染得乌黑,面部肌肤也显得干燥粗糙,但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分明透着一种才华横溢的明亮。在这个画面中,长高了一些的小男孩,衣装齐整地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工作,他那不修边幅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小男孩的崇敬之意减少半分,反而在他懵懂初开的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下一个场景,是在克伦伯-海森城堡的大厅里——装潢陈设大体未变,只不过所有的东西都比魏斯后来所见的新,勋爵和几个身穿礼服的男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个面色阴沉,勋爵夫人坐在窗边独自垂泪,小男孩牵着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女孩,在二楼的扶栏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客厅里的大人们,眼中写满了迷惑……
恍惚间,魏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青年,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刻上了岁月沧桑的痕迹,明净的眼眸变得深邃了,所有张扬狂放的气质都内敛成为成熟睿智的修为。
是你吗……哥哥……
一个从心底传来的声音,让魏斯如同溺水者得到心肺复苏救助,瞬间从那深沉的、无尽头的梦境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睛,视线中一片模糊,片刻过后,视觉感官重新适应了环境,发现自己依然处在一个昏暗吵杂的环境里。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魏斯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思维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想起了自己此前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巨大的爆炸,想起了此时的处境。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肢体躯干几乎没什么知觉。擦,该不会是在爆炸中重伤瘫痪了吧?
魏斯深吸了两口气,用尽气力发声道:“嘿,有人吗?”
第一下没人回应,发现自己还能出声,魏斯的心绪顿时乐观了一些,他接着又喊了一声,很快便听到有人用阿尔斯特语说“这里面好像有我们的人!”
不多会儿,几个人影出现在魏斯的视线中,他们搬开断裂倒塌的管道,把这个幸运的家伙给救了出来。经过医护兵的现场检查,他身上多处划伤擦伤,头部和脏器受到强烈的冲击震荡,可能会有内出血的情况,但总体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痊愈。
修养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能够远离前线,远离杀戮与死亡,该感到庆幸么?
魏斯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等待担架到来。之前令他昏厥过去的剧烈爆炸,确实是联邦军官兵从战舰外部实施爆破所致,而他们选择的爆破点,离魏斯和凯斯先前所处的位置还隔着十好几米,要是再近一些,就算他有老鼠般顽强的生命力,也难以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