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杂的环境中,一个轻微的、几乎不易引人察觉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名勤务兵像往常一样拿起电话,做出口令式的应答,但经由声音传递的讯息,让他脸色大变,在稿纸上抄录电话内容的手居然颤抖起来,以至于笔下的字迹走了形。片刻过后,他慌里慌张地将稿纸转给一旁的军官,那名军官目光扫过稿子,脸色瞬变,转身便走,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军官撞了个满怀,而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径直来到白发苍苍的亚特乌斯身旁,将稿纸呈了上去。
咚……
拳头砸在桌面的声响,让闹哄哄的内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魏斯不由自主地朝房门挪了两步,接着,他听到那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将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宣泄出来:
“城西,两道外围防线连遭突破,敌军已攻入城区!城北,第一道外围防线告破,第二道外围防线难以支撑……如果大家都寄希望于用巷战消耗敌人,拖延敌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只有在外围防线尽可能久的阻击敌人——至少要3到4天,才有希望守得住奥城。这才一个晚上,敌人趁胜入城,斗志旺盛,信心十足,再加上那几艘停在楼顶的诺曼战舰,坦白的说,在我的从军生涯中,既没有见识过,也没有听说过哪支军队能在如此糟糕的形势下扭转局面,但我们必须要做到,别无选择,无路可退,必须要做到这一点!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坚守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工厂,每一座建筑!必须给每一支部队下死命令,坚守阵地,寸土不让,直至最后一人!先生们,此役无论胜败,光荣的第9兵团都将不复存在!”
这崩盘之势,很有国足的风范啊……
一通发泄,亚特乌斯中将从脑门到脖根就跟煮熟的虾一样发红。他背着手,气鼓鼓地在桌旁来回踱步,周围这一众军官,包括洛德伦茨上校,一个个神情错愕,却又不敢出声。形势至此,双方悬殊已现,诺曼人这一鼓作气,优势之大,已经可以做到以力胜技了。如此一来,守军指挥官纵有神鬼奇谋,也难以找出力挽狂澜的法子,但此时组织撤退,极易造成全线溃退,招致无端伤亡,倒不如横下一心,死守到底,反而有可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死守到底,绝不只是喊喊口号、捏捏拳头那么简单,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没有放下一切、视死如归的领悟,早早战死也就罢了,若是目睹战况惨烈、看到同伴伤亡而又有幸活着,要么发生蜕变,要么被恐惧控制,放弃抵抗。
死守到底,这里的军官们有几人能够做到?外面的士兵们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魏斯仰面长叹,然后,他转过身,朝着通往室外的房门走去。
走出兵团司令部所在的建筑,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冲击着听觉,四处弥漫的硝烟让呼吸变得困难。他被呛得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他试图找到送他来的传令兵,却无果而终,只好徒步朝本部防区走去。走了不多远,前方亮光一闪,感官世界突然受到冲击,视觉、听觉、触觉几乎同时消失,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秒,他发现自己滚跌在地,眼前地动山摇,耳际持续嗡鸣……发生了什么?一次威力足以摧毁奥城的爆炸?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大厦?一切都结束了?
硝烟之余,浓浓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那举世闻名的摩天大楼就这样倒塌了,带着胜利的荣光和创造的骄傲倒塌了。也许今后还会有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也许城市和国度都将走向沉沦,谁知道呢?
想到这些,魏斯一点也不觉得惊诧,而是满腔悲怆。余震过后,他失魂落魄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身旁不断有骑马的、骑摩托车的传令兵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这个举止有些怪异的家伙;走着走着,不远处坠下一艘战舰,发生猛烈爆炸,他扭头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终于回到了熟悉的街区,看到了熟悉的围墙,这时候已经不必再走大门,直接从坍塌的豁口进入工厂。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防炮击掩体,嗬,士兵们还在,受伤的、没伤的,都还在这里等待着新的指令。